“妈,农村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
白薇薇哀求,她是绝不能把孩子带回去的,顶多把婆婆从农村带出来。
可是一个被下放的人,又能随便离开么?
江春红琢磨来去,忽然又想到,刚刚昨儿白薇薇在饭桌上说错的话,高家离平反冤案也不久了,到时候总得有点待遇吧。
“行了,你别管了,先等等消息,谁知道她愿不愿意自己带,要是人家要自己带孩子,你把孩子安排了,不恨死你才怪,没脑子的人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白薇薇收敛了思绪,心想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万一高淑惠要自己带孩子,自己还帮她操啥心。
先这么着呗。
第二天一早,江春红亲自去虎子家看望高淑惠,她倒要会会这个厉害角色。
高淑惠还是蜷缩在那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月子里进补没少,但是整个人还是迅速枯瘦下来,像是行将就木似的。
因为鲜少开窗通风,屋子里味儿大,江春红走进去的时候捂了捂鼻子,微微皱眉,那一刹那嫌弃的神情,随即被高淑惠捕捉了。
被窝里的女人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刻毒,江春红又何尝没有察觉?
呵,自尊心挺强?
“淑惠,我是薇薇的妈妈,听说你刚生完孩子,来看望你,你身子好点儿了没有?”
她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穿着一身军装,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再束在后脑编成一个小圆包,是这个年代常见的发型。
高淑惠警惕地盯着她,一双修长柔软的柳叶眉,眼睛黑亮有神,还泛着烟波,唇色朱红嫣润,虽然上了年纪,皮肤还是白皙干净颇有光泽,全然一副美人模样,果然是白薇薇的母亲,长得都好。
人说,美的人,总能轻易取悦人。
江春红最擅长的,不是舞蹈,而是演技。
任凭高淑惠机警,也比不上她在人情场上摸爬滚打的半辈子。
这么一副和气慈祥模样,把高淑惠的警惕性降低了一点。
“原来是亲家,多谢您来看我,我好多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柔软了几分,在江春红面前,任何一点不不讲究,都显得那么没素养。
而高淑惠,又是不愿被人看扁的人。
江春红眯眼笑了笑:“那就好,淑惠,别喊亲家,亲家的,我跟你母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你该喊我阿姨才不显生分。”
“阿姨。”高淑惠平静无波的喊了一声。
江春红点了点头,赞赏一笑:“对,这就对了,淑惠,阿姨不仅是你母亲的好友,还是你……你该明白,原谅阿姨现在才来看你,实在是这大半年忙,不是在京城就是在国外,连家里我都没回几次。”
她还是她父亲的好友,但这个年代,咋能承认。
“阿姨,你贵人多事,我这个小辈不懂事,但是这些还是理解的,您别往心里去。”
高淑惠对答如流,一个字都不含糊,江春红眉毛往上翘了一分,文秀的女儿,果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哪怕长歪了,底子还在。
“你果然是个懂事的,阿姨就知道,文秀姐的孩子,没有差的。”
一再提及文秀,让高淑惠的虚荣心被满足了几分,蜷缩在被窝里上半身也探出来微微挺直了一点。
江春红继续道:“薇薇说你念完了初中,读书很有出息,所以阿姨想着,让你这么快嫁人太浪费了,只有像我家薇薇这种读书不努力,考试不及格的女孩子,才会早早的嫁人就完事,在阿姨看来,你跟阿姨是一类人,咱们不要被家庭和孩子束缚住,咱们适合拥有自己的事业。”
高淑惠藏在被窝里的手,悄然攥紧,没错,自己和白薇薇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白薇薇除了会撒娇讨好,还会干啥?
也就长得好看骗骗自己哥哥和顾建设罢了。
自己这么会念书,如果不是停学,早就考上好的大学,分配到好的工作了。
“阿姨,你太抬举了。”
江春红眨了眨眼,行,有定力,稳得住。
“淑惠,你还不够了解阿姨,阿姨这人并不是谁都抬举,文工团领导多,随时迎接上级检查,可阿姨出面说话的时候少,值得阿姨说话的人也少,今天阿姨跟你第一次见面,已经认定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惜这二十年命不太好,如今来了m城,后面……该是你发力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女人娓娓动听的话,蛊惑人心的声音,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爬进高淑惠心里,那条毒蛇在吐着信子,对她说,“该发力了,该改变命运了。”
高淑惠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江春红的声音。
“阿姨一年前做了个艰难的抉择,是接受邀请去国外,还是激流勇退,在家相夫教子,最后,阿姨选择了前者,抱了最大的决心,抛下一切出国,如今,证明阿姨的选择,是对的。淑惠,你比阿姨年轻,你的人生还很长,阿姨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对不对?”
鬼使神差地,高淑惠轻点了下头。
江春红伸出手,握住她藏在被窝里攥紧的那只拳头:“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怎样选择,就看你了。”
阴风阵起,吹熄了一室的灯,人心,在这一刻如池面浮萍。
……
武昌火车站,陆少东扛着大包小包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一边,等待里面的女人慢慢步出。
走出车厢的那一刻,蔺婷婷好奇打量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四周和人群,“m城……”
陆少东吹了个口哨,挑眉道:“大侄女,好好看看,没准儿你以后就在这儿扎根了。”
蔺婷婷不满地睨了他一眼,径自往外走。
陆少东像个警卫员一样,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大侄女,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去我家,第二,去十二师军区部队驻地,第三,去军区医院,看望我姑姑。”
蔺婷婷停住脚,转过身,郑重地盯着他:“陆叔叔,爸爸让我来,是帮你治疗你战友妻子的疾病,我不会陪你做其他私事。”
他怎么就是听不懂,火车上骚扰了她好几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