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外祖,你们消停点吧,别给四郎惹事了,你们也是够够的了,就不能好好的?小嶷落在家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呢,你们还有心思吵架,真是叫我一个晚辈说你们什么好。”
柳思语这样说着,神色间露出些许担忧。
另一辆车上的刘妙妙安慰她道:“没事的,有二夫人照顾,小嶷肯定没问题,二夫人疼他疼到骨子里呢。”
她们这边说着话,赵安与刑立堂也就消停了,彼此都是一声冷哼,背过身去,不理会对方。
过了半晌,赵安略有些愧疚,犹豫了半晌,对柳思语道:“那个,小语啊,四儿不成器,有些事情我这当爹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就是……”
“晓得啦。”柳思语笑道:“四郎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宅,公爹不必多说,我是知道的。赵家人丁淡薄,把那个妹妹娶回来也没什么大紧的,思语明白的。”
赵安微微松了口气,嘴里却说着:“四儿娶了你,是八辈子修来的福。”
刑立堂得意道:“那是我外孙女。”
刘妙妙感慨道:“四儿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
柳思语面上带着笑,一派温良贤惠的模样。暗地里却咬碎了银牙,心道:“你个薄情寡义的赵四郎,还打算把那贱人接进来?老娘骟了你……”
这样想着,她弯弯笑的眉目更加和谐了。
明断司将李长生瞧着这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满头的黑线,暗道,虽说这是做戏,但你们能不能专业点?瞧瞧人班家,一个个的哀鸿遍野,你们就不能学着点儿?
心里虽然这样抱怨,但他也是明白的,班家那边,也就大公子班安明,二公子班安镜以及四姑娘班文秀,与班家老爷子这这四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剩下的,包括班老夫人在内的其他妇孺,都以为七郎反了,朝廷降罪了,他们受了牵连,要被砍头了。
便这样,一大家几十口子,栖栖遑遑哭哭啼啼,惨的不要不要的。
……
当天夜里,镇国公府,书房内。
韩松年皱着眉头,听着打探消息的几名下人说着话。
“班家满门老小都上了重枷,班老爷的一个妾室还哭求着说什么,那都是班七郎的错,抓他就是,为何要她也跟着死,班老夫人还甩了那妾室一个耳光。在此之前,听班家老宅的仆人说,班二郎还把某个攀诬举报班家的近亲给掐死了,出了宅子,一路上哭哭啼啼,很惨。”
那伙计说完这些,便退了下去。
韩松年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拆扇,没有言语。
另一个仆役道:“净安侯府那边实在安插不进去人手,他们家防的很紧。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但听说明断李长生想要带走赵肆的儿子赵嶷时,李家二夫人直接撒泼了,请出了净安侯家的大印,听说永安帝姬抱着那孩子死不松手,言说,言说……”
仆役犹豫片刻,瞧着上方家主闭着眼,轻轻拍着手中折扇。
于是咬了咬牙,道:“长公主言说‘有种你们把本宫撕碎了,一片血一片肉的撕开,不然休想带走这孩子’,听说那场面很是惨谈。我们没法子渗进净安侯府,这些事情都是听府里出来采买的下人说的。他们的神色也都是一片凄然,有的还跟我们的人盘拉,若是净安侯府倒了,能不能在别的府上做营生……”
仆役说完这些,便也不再多言。
厅堂内,幽暗的烛火下,韩松劲拍着手中折扇,啪啪啪,啪啪啪的响个不停,良久没有言语。
几个下人站在那里,躬着身,沉默着。
许久之后,韩松年落扇,握紧,轻轻吐息,道:“下去吧。”
仆人们如蒙大赦,匆匆离开。
韩松年起身,在厅堂内来回渡步,拍扇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难道我想错了?李三郎真的失势?”
“不可能啊,玄衣是他一手组建,他怎么可能放弃?”
“以他的性子,肯定在布一个大局,大口袋,等着很多人钻进去,可是这口袋有多大呢?难道皇亲家的淳王爷这样的份量还不够?他在等什么?”
“……赵肆便是那样的性格,李知安能忍,考个进士以期再次复出,但赵肆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受气的,禁军回来后想必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此刻爆发似乎是应有之意,但也不过是‘似乎’而已……”
“英王府朱老八?这人太突兀了,难道说只为了街面上的交情,还是说……对了,叶沉明,将门弃子,他为何如此执着的要跟李知安过不去?”
“东方卓是新武皇帝安插在玄衣中的眼睛,他的行为有所偏颇,也应该以至尊的意志来办事。至尊偏袒李知安,他从中回护是应有之理……此次动乱,只让玄衣明断查案,便想可见李知安的圣眷依旧。李知安考进士的事情,朝中上下沉默,亦可见一般……”
“只是,有一个关节点,莫惜朝呢?这个人原本是街面上的话事人,也是有几分本领的,受李知安提拔才当了禁军左督一职,他为何没有报答李知安的‘知遇之恩’,反而在侯元毅将将入主玄衣,便急慌慌的投到其门下?古怪,古怪,难道真如岳家子所说的那般……”
他这样想着,脑子里轰轰乱乱的念头不停的闪现,折扇拍打手掌的声音越发的急促。不停的在脑中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叮”的一声,他有些恍然,想起了新武皇帝登基大典时,有关莫惜朝的封号。五品……
在韩松年这个地位的人物,原本是不会在乎杂号封赏的,因为他本身就是虽未有国公爵,但却有国公实。封号之类的与本身职务权实没有太大关系,可是此时想想莫惜朝的封号,他是越想越别扭。
喃喃自语:“封号……左督主……”
便在这时,厅堂的门被推开,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老二怒哼道:“什么狗杂种,出去!”
推门而进的韩老五略微的愣了愣,接着笑道:“同祖同宗的,你叫我狗杂种?那你是个什么?”
韩老二有些气恼,将手中的折扇背在身后,问道:“你来做什么?”
韩老五笑了声,痞里痞气的道:“这家现在你做主,给你说一声,我跟永和明天去鄂国公府,他家老五娶亲,平日里跟我关系不错,给他的面子。怎么样?这样的小事也要给你汇报,给尽你脸了吧?”
韩老二烦乱的挥了挥手:“自去,自去……”
韩老五低哼了一声,道:“顺便说一句,过两天永和要去宫里陪永庆,我不回来了。”
说着话,他关门离开。
韩老二没理会他,十分恼火的骂了句:“屁大的牌子……”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绪极为烦躁,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讲,看不清楚对手到底在做什么,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而这样的情绪,在得知了今天发生在玄衣总衙事件后,更是攀升到了极点。
片刻后,他双目微凝,似是想到了什么,喃了声:“把这没用的牌子丢出去,试试水深……”
于是,一个荒诞且又胆大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
华灯初上时分,侯元毅走进淳王府在京城的别业,他的脸此时依旧还是肿的,说话时还在漏风,他的心情自然也不是很好。
王府别业的管事将他引进了淳王世子此时正在宴会的偏厅门口,便径自进去通报。
偏厅内传来阵阵丝竹管乐之声,隐隐的听到有歌女唱着:“小雨如烟昼掩扉,卷帘忽见燕双飞……”这首李知安几年前写京的诗句。
随后里面的客人与家妓调笑的声音,亦也随之传来。这让原本就心情闷郁的侯元毅,更加的烦乱。
不多时,管事出来,说世子爷请他进去。
侯元毅随着进了偏厅,一眼便看到了到了上首位坐着的那个英俊的中年男子,他摸约三十四五岁,颌下有美髯微短,却显外格外硬朗,此时已然显出了略微的醉意,眯着眼,裸着胸膛,怀里搂着一个眼媚如丝的美姬。
这位,便是此间主人,淳王世子朱孝举。
而在下首位还排着四张案几,三张有人,一张空白。左下首第一位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模样亦是潇洒不凡,只是略显富态,峨冠博带,正襟危坐,旁边有侍女为其添酒。此人名叫朱仁杰,汝安郡王朱孝生之长子,亦是汝安王世子。
右下首第一位的则是位女子,摸约三十岁上下,体态丰盈,眉目妩媚,轻纱薄罩,一对饱满的胸膛若隐若现,正是熟透了的好时侯。她左手搂着一个身如水蛇的柔嫩女子,右边则是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正嘴对嘴的给她灌酒。这女子名叫朱艾,临江郡王之女,武宗末年封为龙原县主。
左下首第二位的,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相自不必说,当得起风流俊雅,剑眉星目,一身白色袍服,眉心处点了一颗红痣,让人觉得他天生便是贵人。案几上放着一柄缀满宝石的“富贵剑”,边上半裸衣衫的女子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