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无所谓的笑了笑,任由他去拔剑。
便在这时,姜寒雨直接将游龙生按住,叹了口气道:“住手吧,看来传闻不虚,‘万法神算门’的规矩,一师死而一徒继,徒弟若能将师父害死,便可出师,行走江湖。以往老夫一直以为这只是传闻,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这下子便轮到游龙生震惊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尊师重道的若大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奇怪的门派?什么“万法神算门”,他连听到没听说话。
百晓生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什么“万法神算门”,都是行走江湖的噱头。那样的奇葩门规自然也不会有,人都是自私的,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若大江湖,又有几人会真心实意的去教自己的徒弟呢?
那老骗子年轻时行走江湖,依仗着自己学过几门寻龙点穴,望气观人的法门,着实也骗过几个人。然后又怕被人瞧不起,行为举止装的古里古怪,被人认为隐世而出的高手,自然也就有人跟着吹捧起来。
别人问他师承何派,他便神神秘秘的说了什么上古传承,万法神算。然后,这样的名头就被打了出去,显得他越发神秘。百晓生少年时,没少跟他行骗江湖,那些底细自然是门清的。只不过不方便与外人道罢了。
姜寒雨也不去理会‘无知’的徒弟,继续问道:“白先生不能为老夫解惑,却不知可有办法破除老夫心内不安?”
百晓生微微一笑,道:“前辈的害怕与恐惧,在晚辈看来,倒要说一声‘恭喜’了。前辈就差这临门一脚,过了这‘破心障’,便能离大宗师又近一步,只要今夜,郡王夺位成功,前辈心念坦途,自此之后,这世间便又多了一位踏音过千山的‘陆地仙’,在下为雪鹰前辈贺!”
一翻话说完,听的姜寒雨轻轻一愣,之后便开始哈哈大笑,像是前所谓有的痛快,所有恐惧与执念,因这一言而荡尽。虽还未到大宗师,但只要扶保郡王登基,自己一生‘无错’之下,大宗师便如坦荡门庭。到时踏音而行,游便千山,走过万水,叫一声“陆地仙”又有何不可?
真力自姜寒雨身上缓缓荡漾,笑声渐渐传递开去,刹时间遍布整个郡王府。
可是在郡王府之外,却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的笑声。似乎这笑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隔绝在内。
不过片刻时间,有十来人听到这笑声之后,纷纷跃上屋脊,举目瞧向高台上的姜寒雨。
北边屋脊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苗疆打扮的女子,她的面容并不是十分俊美,皮肤也略略带点黑,只是不知为何,任何人瞧见她之后,都会有一种想要与她亲近温存,继而狂野征服的冲动。
她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这女子举目瞧向姜寒雨时,微微一笑,高声问道:“雪鹰子,问问你身边的百晓生,若他再立《兵器谱》,你当排第几?顺便再问问他,为何不将我们这些女子排入?是看不起女子之身吗?”
姜寒雨像是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依旧在狂声大笑。
百晓生只是向着这女子微笑着轻轻拱手,便再无言语。
与这女子一起的,是一个身穿苦青色袍服,面色发青的老头,轻轻摇头,心事重重的道:“姜老头如今意气冲发,离那不可知之境只差一步了。看来,此生老夫再没办法追上他的脚步了。”
说到这里,满面灰败。
而这时,他身边有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稚嫩顽童,嘻嘻笑着道:“既然你没法子追上他,倒不如让我将你吃了吧,只要吃了你‘毒无常’想必追上姜老头也不是难事。”
说到这里,这“孩童”将目光转向那女子,道:“若是这条美人蝎能与我欢好一场,再让我吃掉,那超过姜老头想必也是应有之意。那个时候,你们都与我融为一体,我追上他,超过他,便等于你们也都追上了他,超过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女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真是奇怪,苗疆五毒教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毒无常,一起联手,把这童子杀掉吧。完事之后,我送你一套‘青魔手’如何?”
毒无常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意兴阑珊的转身跃屋脊。
童子嘻嘻道:“美人蝎,本座劝你还是尽早离开吧,留在这里不怕丢了性命吗?你那姘头被一个区区‘极残手’给吓住的躲着不敢出来。就算你比他高明,但也强不在哪里去,要知道,那玄衣里不光有阴无极,还有绝公子传自李寻欢的那一手飞刀呢。”
女子冷笑道:“飞刀便可无敌天下吗?我倒想领教一番。你师弟当年在边荒被李寻欢杀了,这几年来,你五毒教无不在战战兢兢,害怕探花郎的报复。童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跟绝公子为难的?”
童子手中拿出一个波浪鼓,轻轻摇了摇,道:“我想看看,杀掉我师弟的飞刀到底有多快?既然找不见李寻欢,便绝公子试试也无防,嘻嘻。总归是试试,又不会丢掉性命。”一声笑之后,跳下屋脊。
女子恨恨冷笑,不再关注两人,而是盘腿坐在屋顶,举目看向笑声渐停的姜寒雨时,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个阴冷的笑。
西边屋顶。
是两个中年人,一个方面大耳,浓眉大眼,面目方正,颌下有须,手中拿着一柄金刚铁拐,一看就是正派中人,不言不语,皱眉深深。
另一个一身水合青衣,道士打扮,手拿玉萧,颌下长髯随风飘扬,仙风道骨,如出尘之仙。见姜寒雨笑声停下,微举手中玉萧,拱手在前,朗声道:“为姜先生贺。”
他身边的面目方正的中年人愣了一下之后,也随之拱手,道:“为雪鹰子贺。”
南边屋脊上的三个身穿黑色绣纹袍的老头,在道士与中年人说完之话之后,也紧跟着道:“为天山雪鹰子,姜大侠贺。”
屋脊上,唯独东边那手拿流星锤的昂藏大汉没有出声,紧了紧手中的风雨流星锤的锤把子,提了几提,似乎想要出手,但却又没有勇气,整个表情十分纠结。最后叹了口气,跳下屋脊。
便在这时,一个白袍银戟,面容冷俊刚毅的男子,突然如暗夜中的一颗璀璨流星般,飞掠而过!
长大银戟在众人“贺!”声还未完之时,便在突兀间击向高台上的姜寒雨。
只是这简单的一戟,就蕴含了戟法变化最高明的七十二手绝招!
烈烈劲风袭来,姜寒雨抽剑而击,剑尖无声间轻轻抵在戟身。
好像浑不着力,随意而点,但却让这大戟再无寸进。
持戟男子双目微眯,接着撤戟收招,如旋风一般急速落下高台。
抬目看向高处上的姜寒寸,道了声:“今夜过后,必再领教雪鹰剑术!”
说完这话,提戟离开。
白袍银戟,烈风吹展,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姜寒雨轻轻拱手,也不多说任何言语。
就再这时,异变突生!
从天而隆的一记掌影,如鬼魅般袭向姜寒雨的头顶!
这一掌太快,太猛,太迅速,亦太诡异!
若是被击中,姜寒雨便会立时丧命于当场。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寒雨突然弃剑,以双掌迎击而上,连续拍打,这一翻打击,双臂都急速成了无数残影,与那诡异掌影对在一起。
一个恍神之后,诡异掌影的主人留下一道残像,然后在莫名间出现在了姜寒雨身边。
姜寒雨收掌负手,转目看几这人,空气中在这时才传出他们对击掌力时留下的“啪啪”音暴声。
这人脸上带着死人面皮一般的面具,身材高瘦,如同枯树,身上穿着一件画着利牙大张的怪鱼袍子,束手而立,沉默无语。
游龙声瞧见这莫名出现的鱼袍怪人,闪电般的抽剑,直袭面去。
鱼袍怪人只是随手挥了挥衣袍,便将他的剑势打掉。
游龙生还想再出剑时,却被姜寒雨按住,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游龙生这才收剑。
姜寒雨微笑,向着鱼袍怪人道:“真没想到,在老夫“破阻踏门”之时,鱼大先生也会忍不住出手。”
鱼大先生轻轻点头,没有任何言语。
姜寒雨微微一笑道:“今日之局,是为平手。改天再战如何?”
鱼大先生沉默着点点头。
姜寒雨道:“今夜之事,还要多劳鱼大先生了。”
此言一出,鱼大先生的怪鱼袍在寒风吹过的时候,开始碎裂,瓣瓣而飞,如梅如樱,顷刻间消失不见。
过了半响之后,百晓生感叹道:“‘遮叶千变’,果然厉害。《刺杀六术》中与‘沾影随风’并列为二魁首。这位鱼大先生真是不敢小觑,怪不得他会是‘死不知’的首脑。在下倒是很奇怪,董伯爷用了多少银子,请来这位鱼先生的?”
姜寒雨哼哼笑道:“有时候,不一定银子够数,便能请到死不知,更何论鱼大先生呢?”
百晓生轻轻点头,不在这事上纠缠。
姜寒雨眯眼道:“今日这翻‘破心障’得功于白先生,若非‘万法’白先生,就算郡王得位,老夫只怕也会用上两三年才会破开此境。白先生可为老夫一言之师。”
这话刚刚说完,便见有一蓬烟花飞入天际,高台上看方向,应该是在青龙坊。
也不知是哪家的勋贵在入夜没多久便开始随意热闹。
这一蓬烟花之后,紧跟着便是一堆焰火腾升而起。大雪纷纷的京城,突然热闹了起来。
这时候,有钱的人家自然将家里的烟花点燃,然后放飞,图一个年节的红火。
穷人家也在此时间点上几个炮竹,响个几声,红红火火又是一年。
见到这样的场面,姜寒雨问道:“白先生,先前都已说明白了,烟花传信不可为,天上又有很多玄衣鹰隼肆飞,总攻传信之事该当如何?”
百晓生如轻轻点头,道:“总攻还早,不忙一时,姜先生现在是否可以信和过在下了?若是可以,还请此一战让给在下来指挥,如何?”
姜寒雨不明所以,问道:“老夫为你传达命令便是是,又何必如此?”
百晓生道:“因为,世事如棋,在下想让姜先生当一回棋子,可否?”
姜寒雨皱眉,思量片刻后道:“可,却不知白先生下一步要做什么?”
百晓生道:“请姜先生传令白虎坊陆百纤与王休北所在,带着所有人,退到甲一号线的宅子。唉,说真的,若是不拿那沐正雨,或许他便会轻轻而过,最多也就留意一下,可是太极北休与那大活佛太沉不住气了。”
“那地方已经暴露,对方会利用这个聚点,然后挖掘出其他聚点所在,然后在总攻来袭之前,一个一个的捣毁,接着扩展四方,最后直到龙穴。嗯,还要说一句,让王休北等人最好留下几百人,而且还是武功高强之人,把进犯之敌全部杀掉。这样一来,可以将这一点掐掉,让对方止步于此,不能探明我方虚实。”
姜寒雨惊奇疑问道:“这是军谋手段?”
百晓生微笑点头,道:“不错,军谋手断。”
姜寒雨沉呤片刻,道:“你的江湖手段何时施展?”
百晓生道:“不忙,先玩一会儿。”
姜寒雨轻轻点头,也不计较,再问道:“总攻传信是什么?”
百晓生哈哈一笑,道:“大音希声……”
……
白虎坊
那座阴暗宅坻。
刘七应付了一个跟他讨要酒水的江湖客之后,便向着第四重院子而去。
路过门扉时,正好有一人与他走了个对脸。
这人他认识,正在原长乐帮急风堂堂主,如今的副帮主,江湖人称“海内寻针”鲁青松。他本为堂主,若按以往品阶而论,还要比陆百纤高上一等,长乐帮被金钱打散之后,他领着几千帮众,不敢走陆路,从海路一直到达京城,与陆百纤回合。
到达京城之后,本应该由鲁堂主来接任帮主之位,但谁让陌百纤在经营京城日久,又有“幽兰山庄”当做靠山,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鲁青松又是个不好争之人,所以这帮主之位便便宜了陆百纤。
两人突然遇见,都是微微一愣,相互间点了点头,接着微笑。
鲁青松笑着问道:“正有事要找帮主,没想到还真赶巧了。却不知帮主要去哪里?”
刘七微笑以对,答道:“鲁大哥客气了,当年陆某入帮,还多亏有鲁大哥照应,咱们兄弟间便不要再分彼此了。叫声我声陆阿弟便好。哦,倒是想去西院处走走,怕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毕竟,此处除了临战指挥由北休先生说了算之外,其他的大小事务可都是咱们长乐帮在应对呢,不敢太过怠慢。不知鲁大哥却有何事?”
鲁青松笑道:“在前院时一个人怪闷的,有几句知心话想跟帮主说说。”
刘七伸手相请,两人一路向外而去。
一边走,鲁青松一边说道:“不瞒帮主说,今日这局面,鲁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想跟陆贤弟说说。咱们都是江湖人,长乐帮又都是赶船跑海,挣口饭吃的苦哈哈,又何必……”
说到这里,鲁青松左右看了看,瞧见四下无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又何必参与这江山之争呢?陆贤弟,帮主,说是夺位,其实说白了,这就是谋反啊。这一年多来,得知陆贤弟跟董伯爷在搞这些事由,鲁某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若是事败,该当如何?长乐帮上下几千口子的性命,只怕……”
鲁青松说到这里,刘七拍了拍他的背心,打断道:“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奔头。江山易位,咱们都是从龙之臣,到时候陆某让贤,鲁大哥当这长乐帮的帮主。你的辈分在,人脉也在,长乐帮便由鲁大哥说了算。陆某人便去安安稳稳的混朝堂,咱们里外照应,有何不好?”
说着话,两人到了西小院的厨房,刘七从里面拿出两坛酒,两包肉,递给鲁青松。
鲁青松伸手接过,两人继续往外走。
鲁青松叹了口气,道:“陆贤弟,鲁某是本分人,家里三代都是跑海的水手。长乐帮多数兄弟都是如此,别看在海上无法无天,杀人越货也不在话下。可是到了地上,一个个都是守法的良民。参与此事,也不是说怂,只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两年前,长乐帮被金钱打破总坛,郑帮主何等骁勇,一人独挑上官飞而不败,最后却还是被‘死剑’荆无命轻轻一剑给杀了,我想想都觉得胆寒。江湖上说是总坛无人生还,而我却是总坛唯一生还之人,只是假死,未被他们发现罢了。”
“死里逃生之后,我便召集长乐帮各大堂口的几千帮众,念着与陆兄弟你的香火情,到京城投奔你而来。唉,陆兄弟,不是我说,金钱帮的威风,鲁某已经见识过了,至今胆颤心寒。与金钱南北相抗的玄衣又会差到哪里?更何况,玄衣绝公子还是保皇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