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双目泛红,道:“班大夫,班神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娘苦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了。”
班安明叹了口气,道:“在下这也是一家之言,或许也有误诊的时候,若是可以,兄台再找几位大夫问问吧。”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汉子已然明白,‘药榜眼’班安明,只怕是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了,连宫里的御医在遇到棘手的难症时,都会请他去紫禁大内帮着贵人们看病。如今他这铁口直断说出来这话,就算是再去找其他的大夫,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汉子双目泛红,沉沉点头,便再无语。
说话的工夫,班安明已经将药抓好,与那汉子一起出来,亲自将这娘儿两个送出门外。
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依旧大雪纷纷,心里想着,今日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便转回药铺,准备招呼伙计关门上板。
便在这时,白燕子背着燕小七匆匆而来。
在门外时,白燕子便叫道:“哪位坐堂的大夫在?先给我家大哥瞧瞧。”
屋里的班安明听到这话,挥挥手让准备上板的伙计先停一下,然后走过来将门打开,瞧见是白燕子与燕小七之后,便微笑着道:“原来是燕大捕与白捕头,在下班安明有礼了。快快里面请。”
白燕子松了口气,道:“今日少东家在啊,那当真是太好了,我大哥方才与人比抖,受了些伤,劳烦您给看看。”
说着话,便已背看燕小七进了药铺。
而燕小七,倒是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一直等进了药堂,坐下来之后,燕小七才神色闪烁的道:“班神医,燕某这伤是小事,倒是有一件要紧事要说与你听,可是将左右人等先支开?”
班安明不以为意,呵呵笑着道:“天大的要紧事,也没有燕大捕的伤势要紧,瞧燕大捕面色白中发青,便知是受了不得了的内伤,且先宽下衣物,让在下瞧瞧是何等样的伤势。”
说着话,便与白燕子两人相互帮忙着开始脱去燕小七的上衣。
燕小七沉默着,任由他两施为,脑子里正在盘算着怎么能不动痕迹的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
衣物都已脱去一半的时候,燕小七才开口道:“班大夫,这要紧事却是与令弟有关。”
班安明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两个妹妹,四个弟弟,却不知燕大捕说的是……”
刚说到这里,班安明突然住嘴了,因为他看到燕小七身上布满了点点淤青,而这淤青却并非一个个的烛圆点,倒是有些像三角形的蛇头,如同是有人故意画上去的一般。看到这样的淤青暗记,班安明似乎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想到燕小七说的要紧事与自己的弟弟有关,那这个弟弟,便只可能是自己最小的兄弟,班定,班安沉!
七郎自去年腊月先帝驾崩之后,便再没回过家,听说一直都在皇宫里值守。此事与七郎有关,那必定是与玄衣有关。这可是件大事啊。难道这燕小七,便是自己要等的人?
心里惊涛巨浪的翻滚着,脸色只是微微一变之后便恢复了正常。面带微笑的仔细给燕小七看伤。
过了一会儿之后,班安明转目对留在这里的两个伙计说道:“天色已晚,上板关门吧。燕大捕的伤势有些重,都是内伤,等一会儿我便带燕大捕去后堂针灸医治,你们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每人在柜上拿二钱银子,明天是元宵节,图个吉利,也给你们放一天假。”
两个伙计自然是欢喜的,纷纷道:“谢少东家的恩赏。”
等伙计上板关门都走了之后。
班安明与白燕子一起扶着燕小七,去往后院。
这其间,燕小七一直想说话,却被班安明摇手打断,示意他先不要言语。
一直进了三重院,到了一间堂屋外之后,班安明才开口说道:“燕大捕,你的伤在下治不了,等会儿有一位手段高明的‘大夫’来给你治伤,希望你能完完本本的将你受伤的经过说明白,可好?”
燕小七心中透亮,自然听明白了其中潜在的意思,立刻说道:“燕某自然听从‘大夫’安排。”
班安明轻轻点头,转目又看向白燕子,道:“白捕头,在下希望你今晚一直陪着燕大捕,不管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说句重一点的话,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希望白捕头见谅。”
正所谓,六扇门中好修行。久在公门的白燕子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潜台司?虽然搞不懂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秘,但也知道兹事体大,此刻不容自己有什么奇怪想法,便点头道:“少东家放心,白某自理会得。”
班安明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缓缓吹亮之后,便推开的堂屋的门,引着燕白二人进入。
七拐八拐间,来到了一面石墙跟前,顺手摸了摸,在石墙的夹缝处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石疙瘩,便用力按了下去。紧接着,石墙上出现了一个暗阁,里面有一条绳索,班安明伸手,轻轻拉了拉绳索,便收回手来。
而那石墙却再无动静,班安明好整以暇的等着……
……
班记药行的隔壁,是一家皮货行。
东家姓钱,河南人氏。最早靠着走买走卖,南北通商往来,大半辈子的也积攒下来不少家业。许是年纪大了,再受不得行商的苦处,前两年便从河南到京城,当了坐地的商户。
钱东家是人老实本份的商人,皮革衣料上从不弄虚作假,在京城开铺子不到两年,便已得了个“好人好货”的口碑。
起初他开这买卖的时候,京里的污烂人小混混们没少找他的麻烦,铺子都砸过三五回,这老实人也是受气受的够够的了。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伙泼皮混混来他铺子上寻衅滋事时,正好撞见隔壁班记药行的二少爷,班奇,班安镜来药行查点账目。
班安镜实在瞧不惯这伙泼皮欺负老实人,攥住个蛤蟆非要捏出尿来的作派,便出面说了两句,明着告诉京里的这群污烂人,以后这钱东家的铺子,便是由他班二少罩着了,谁要是不开眼,还敢来闹事,那就别怪二少爷下手不留情。
班家七子,各有各的风头。
老大班安明,为人沉稳大气,平常时温和待人,一手医术师从“九龙神医”龙伯稷,龙二先生。当年天下的杏林圣手们,在京城开了一场“济世会”,邀请天下名医入京,辩论医理,品平年轻医者。
听说连“天下第一神医”梅大先生都惊动了,悄然无息的到京,想瞧瞧这杏林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后生才俊。
那一场“济世会”,当真便如朝廷开科取士一般,为杏林多年以来最大的一场盛世。天下名医,皇宫御医纷纷前来,考校年轻一代的医学士问。几千学有所成的医者,在那场盛会中能得个百名已内的名次,便已经可当“神医”之称。
这位班大爷,便在那场盛会上得了第二名。
连梅大先生都赞他:妙手纤回魂,百药济世长。
可见班大公子的医术如何了得。
至于第一名,听说是个姓洛的女子,只闻其姓,不知其名,亦不知这女子是何人物。
总之,自那之后,班大少便有了一个“医家药榜眼”的称号。
威风一进无两。
而班二少,班安镜却与其兄长不同,自小便是个混不吝,经常与京里的污烂子,泼皮人厮混,打架斗狠,寻衅滋事,少年时不知从哪个前辈高人处学来一身不俗的武艺,十四岁时,便横挑了京城九帮十八会,风头一时无两。谁人不称他一声“班无敌”。
那一年班家七郎被人绑走,班安镜带着他的“少年帮”差点将整个京城市井给揭开了盖子。若非最后挑到了硬骨头,七派八帮中盐帮的势力,差点让盐帮舵主冉永杰给打死,还不知他能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
其后班七郎被净安侯家救出,得知是丐帮所为,班二少不顾自己伤没好,领着“少年帮”的人见到乞丐就打,遇见丐帮就杀,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近几年倒是消停了,许是长大了吧,也少了那混不吝的性子。但即便如此,京里街面上的人,也很少敢惹他。
班家三姑娘,班秀菁,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女子,诗词歌赋,女红针织,无一不精。跟净安侯家的二夫人林诗音是手帕交,听说她嫁给了刑部尚书严本初的谪家长子,那媒还是二夫人作的呢。
只是这三姑娘太过知礼,很少参与贵妇们的交际罢了,所以名声也就不怎么显。
四姑娘名叫班秀文,名字叫的文气,但却是个泼辣大气的性子,自打班家二老年岁渐高之后,班家的生意便全都由她来打理,而且班家上下,无一不服,都觉由她来继承班家的家业才是最好的。
不过可惜的是,班四姐如今已经十九岁来,却怎么都嫁不出去。不是说她模样生的不好,主要是她的眼光太高,曾经放出话来:“想要娶本姑娘,非大帅大将大丞相之才不可。”
这一声叫嚷,让许多商户家的子弟望而却步。
有小道消息称,原本净安侯家的二夫人想要把这位班家四姑娘说给李三郎,但最后好像是因为年岁不匹配的关系,放弃了。
班家五公子是个读书人,名叫班安高,前两年殿士,以十八岁的年纪,得中进士及第,如今是从六品的翰林编修。
班六爷班安玄,自小好兵法,一身武艺当也不俗,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听说自己买了匹马,提着铁枪,也不跟家里打招呼,跑到边关去参军了,这些年来都没什么消息,许是战死了吧。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经久没有消息的班安玄,在‘铁苍军’中,如今已经混到了参将的职位。
至于班家七公子,班定,班安沉,那才是最厉害,最威风,最有出息的一个。少小年纪,一身武功通玄,与“绝公子”李知安是八拜之交的弟兄,时任玄衣司将,江湖人称“九绝手”,威风八面,一时无两。就算京里的勋贵高门,见到他都要叫一声:“七爷”。
班家一门,在京城当中也算是显赫门眉了。班老太爷与班老夫人原本只是药行的小买卖家,又哪里会想到,这才六七年的光影,自家的家业竟然会扩展到如此地步?不比高门贵府相差半分。想来,梦里都会笑醒吧。
而如今,钱东家的铺子上,那伙污烂人听到了班二爷这般说词,又哪里还敢再闹事?
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班二爷的这翻话,自然也都被这伙泼皮通知给了其他人,污烂混混们自然也不敢再来闹事。
钱东家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自然会知恩图报。自家家业小,也不敢去攀附班家这样的大宅门,便也只在年节时期问候一声,顺便带点小礼物过去,讨班家二老的欢心。
这也都是平常的人情走动,不当什么事的。
但是,谁又会知道,老实巴交,带些窝囊气,见人便说好话,恨不得跪在地上的钱东家,钱不出。
竟然会是八大帮丐帮帮主的堂弟!
钱氏皮货行,自然也是丐帮的产业了。
只是如今的丐帮,却由绝公子李知安说了算。
帮主钱不回以及几个残存的长老,如今正在秋名山上养老。
正月十四时节,大雪纷纷的时候,钱氏皮货行早早便已关门歇业。
钱不出,钱东家在最后落了锁之后,也坐着马车离开了,去往自家在玄武坊买的宅子。
铺子里只留下两三个职守的伙计,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这铺子存货的第三重院子之后,依旧还有一重四面围墙,没有大门,也没有小门的院子。
这院子里只有一间小房子,房子内如今亦是漆黑一片。
只是有间或有一群身穿玄黑色衣着的人,来来往往于这小房子之内,显得有些忙碌。
这些人都是高明的把式,蹿房越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更不可能惊醒左近邻居,一切都是在沉默无声中进行。
在这小房子之下,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密室。
密室四通八达,灯火通明,宽广非常,总共有七隔十三间。
在一间最宽敞的暗室内,青花司督卫,唐开山正在处理来往的消息与信件。
唐开山皱着眉头,将一份文件批完之后,随手交给旁边的玄衣,说了声:“加密,送到紫禁,亲自交给左督主。”
玄衣令命,将文件揣在怀里,一言不发的离开。
唐开山等那玄衣离开之后,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右手有意无意的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崭新的伤疤。
一边的长鸣司督尉姜落尘叹道:“近日以来,这还是第一封要送到皇宫的密件,唐花子,可是有什么重要信息?”
唐开山闭目摇头道:“你是来监视我的,其他的事情你别问。”
姜落尘笑了一下道:“咱们是同期,又是同僚,更是朋友。难道非得让我像李长生那样对你,你才会舒服?”
唐开山无奈,睁开眼睛道:“那是关于玄兔的文件,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是查清楚了玄兔中被杀的那些人的尸骨,如今到了哪里。”
姜落尘心头一紧,问道:“在哪里?”
唐开山道:“都被他们烧了,七十二人,无一存活。昨日午间时,骨灰被洒进了青草河。”
唐开山说的平平淡淡,可是姜落尘却双目发红的问道:“他们这是要挫骨扬灰吗?何其歹毒,连尸体都不留下。”
唐开山摇摇头,道:“别说是那帮隐姓埋名,鬼都不知道是谁的兔子,就是你我,落到他们手中,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尸骨无存,挫骨扬灰,在唐某人看来,也就那么回事,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姜落尘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道:“说的不错,倒是我小心眼了。当了玄衣,生死都在其他,只要千里寨的碑上有名字就行。”
唐开山摸着脖了上的疤痕,轻轻点头,也不多言语。
沉默一会儿之后,姜落尘好奇的问道:“花子,你知道兔家司将是谁吗?玄衣各司都有司将,唯独明断,玄兔与幽明没有司将。近来听说,明断也有了司将,我比较好奇,玄兔与幽明的司将是谁?”
唐开山笑道:“不知道,别说你我不知道,就算是你我的顶头上司,众位司将们也不知道。估计啊,除了至尊爷,大督帅以及总参与二位督主之外,没人会知道。你还是别在我跟前打听了,虽说青花司里,我家梅将主不管什么事,大多都是由我来负责,但有些事情,我也没法子打探清楚。”
说到这里唐开山笑道:“长鸣督尉姜落尘,在职守其间向青花督尉唐开山打探玄衣机密,唐开山将会俱实上报。”
(还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