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由分说,纳头便拜的壮举,在场几人都不太适应,容诗音就算是演电视剧都没演过女皇上仙大神之类,现在她整个人僵在当场,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总不能说“众卿平身”吧?
好在,村民也没有让她烦恼太久,很快就有人前方领路,后方押阵,浩浩荡荡的村民随后紧跟,完全没有人关心祝福和李墨一,他们俩悄悄跟在队伍的最后,随着队伍来到一片空旷的大草甸。
祝福一眼就看出,那是大峡谷旁边的那片草甸,只是原本翠绿的碧草现在一片枯黄,垂垂待死的模样,她俯下身摸了一下,草叶发出微微的脆响,应声而断,草叶的碎片被微风一卷,便从她的指尖消失了。
再仔细看着地面上的土壤,虽不至于裂成龟甲,但已有端倪,如果再不下雨,只怕这村里的人都得饿死渴死,也难怪他们急成这样。
容诗音哪里会祈雨,她只能端足了架子,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上祈雨坛,可是这样的拖延又有什么用呢,下面这么多人看着,根本逃不掉。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人啊,说是什么祀星族的大祭司,专门来为我们解无雨之忧的,昨天叫里正准备好各种祈雨的东西,结果,自己忽然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这么没用,真能祈得下来?”
“没关系,大不了就按里正原来的计划,送个未婚姑娘给河伯做媳妇,以前也都这么做的挺灵,这次要不是她忽然来了,也就这么做了。”
“哦?那原来挑的是谁家的女儿啊?”
“还能是谁,当然是各家大户先轮一圈交钱买女儿平安,最后就落在了掏不出钱来的崔寡妇家头上。”
“哦?春桃啊。”“
不然你还想能是谁,那些个父兄一个个凶悍如虎的,谁敢动?”
祝福皱着眉,低着问李墨一:“我们这是穿越了?”
李墨一摇头:“不知道,但如果是穿越的话,像我们这样的穿着打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只是将她带走了?”
两人又继续往台上看,容诗音一人站在台上,看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法器,根本不知道它们的用途,传统的镇魂铃、桃木剑也没有,只有一个看似罗盘的东西,还有一些亮闪闪的石头。
容诗音真正是两眼一抹黑,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着期待的脸,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将罗盘托在手上,古老的刻着天干地支与十二时辰的罗盘,拿在手中,中心的指针忽悠悠的乱转,最后指向了正南与正北。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连装神弄鬼的咒语都不会,还怎么装下去。
台下的百姓看着她僵立在台上半晌,什么事都没做,也不像是闭目念经的样子,先是有人小声的议论,接着议论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快点呀。”
“干什么呢?”
再然后,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骗子!”
“对,骗子!”
附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缺水、愚昧、希望之后转成的强烈失望,让所有的村民心性开始扭曲,只想把这个女骗子赶紧抓去祭献河神,好让上天垂怜,赐予甘露,让他们的庄稼复苏,家畜繁衍。
躁动的村民,开始向祈雨坛涌过去,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不能伤害她!”
里正看着那个挡在祈雨坛前的小姑娘,呲着牙笑道:“春桃,你不好生在家伺候你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女人欺骗了全村的人,她是要代你去做河伯的新娘的。”
春桃张开双臂,小小的身体挡在祈雨坛前,在数百人的村民面前,她的身影几乎小的可以忽略不计,里正挡住了暴躁的村民:“你们且等等。”
接着又和颜悦色的对春桃说:“河伯大神要有一个新娘,他才会赐予我们甘露,如果她不去,那就你去,好不好?”
春桃嘴唇颤抖,看着他,人群外又挤进来一个瘦弱的妇人,她脚步不稳,踉跄着跑过来,一把抱住春桃,跪在里正面前:“大爷,您也是看着春桃长大的,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去嫁给河伯呀。”
她又转过脸来,拉扯着春桃:“还不快给你黄大爷跪下,你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冲撞黄大爷呢,快给黄大爷磕头!”
春桃在母亲的拉扯下,慢慢跪下了,但是嘴角紧紧地抿着,满含着不服。
在有外人来送死的情况下,里正当然不想先动村里人,更何况现在崔寡妇又当众给足了他面子,他十分愉快的挥挥手:“崔家娘子,快把春桃带走吧,小孩子不懂事,万一冲撞了河伯大神怎么办,快走快走。”
接着他看着容诗音,大声道:“咱们有言在先,求不下去,你就嫁给河伯大神,既然是大祭司,那为我们一方百姓谋福祉,想来,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他一甩头,两个壮汉登上高台,就要将容诗音拖走。
“住手。”祝福忍不住喊了一声,众人齐齐向她望去,喊完住手,她也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好了,李墨一悄悄的握住她的手,从手掌传来的温度,给了她无穷的信心。
祝福大声道:“我才是大祭司,她不过是我的替身,试试你们的品行,现在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为什么上天会降旱灾给你们,就是因为,有人心!术!不!正!”
人群里一片安静,里正指着祝福:“你!你!胡说八道!”
祝福冷笑:“你假称为河伯大神娶媳妇,实则是威胁有钱的人家出钱买女儿平安,然后再强行从那些家里势单力薄的家中带走少女。不是昧了良心是什么!”
里正心事被戳穿,村里几个交钱保平安的人家,说起来也并不是大户,只是心疼女儿,才不得不咬着牙挤出钱来,他们也早已对这种无休止的勒索心生怨恨,但里正拿着求雨、所有村民等等的大帽子压下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除了忍,也只有忍。
现在终于有人说出来了,他们的态度马上从支持里正,变成了中间派,不再喊着要让容诗音做河伯新娘,而是退在一边默默观望。
祝福看着那十几个低头不语的人,也猜到了他们是什么身份。
打铁还要趁热,不能改变骑墙派,万一里正强了,他们又得反水,祝福补充道:“你们以为掏钱就没事了?”她一指容诗音:“她死了,过几天再水灾,少不得又得找你们要一回钱,再把春桃送给河伯,春桃死了之后呢?又该轮到谁家的女儿了?你们那点家底,够里正掏几回的?”
祝福又望着村里所有的年轻男人:“你们村里的未婚姑娘都死绝了,你们的媳妇从哪儿来?你们的子嗣从哪儿来?”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他们并不在乎别人家的女儿是死是活,但是如果没了媳妇儿,那就是很大的问题了,宗庙香火,要怎么样才能延续下去呢?
里正被祝福一番话挤兑的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这个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会说话,不如你说说,天上不下雨,怎么办?”
祝福冷笑:“当然是先把你这个心术不正的人送给河伯谢罪,然后才能下雨。”
“你!”里正指着祝福:“快把这个妖妇打死!”
几个忠心于里正的人,手里拿着木棍和锄头便冲过来,要向祝福打下去,祝福根本不为所动,她十分淡定的微笑着,身后卷起的一阵风,刮起了她的长发。“卡嚓”“卡嚓”……连接几声木棍断裂的声音,他们手中的武器,就只剩下了一小截,此时,祝福的长发,这才轻轻的停下,静静的垂在她的胸前。
李墨一如一柄挺拔的长枪,站在祝福的身边,护卫着她的安全。
祝福轻轻将长发拨至耳后,看着里正,展颜一笑:“现在,你的生死,可不在你自己手里,信不信,他要取你一只耳朵,绝不会挖你的眼睛,要砍你的左手,绝不会断你的右手。”
哪里还需要她说,刚才那么多手臂粗的木棍在被李墨一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好像细柳条似的被捏断了,现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里正收钱的事情,已经让村里那些颇有家底的人家产生了不满。
现在形势已渐渐偏移到祝福的这一边。
祝福抬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容诗音,笑笑:“你做的很好,现在,由我处理。”
她举步向祈雨坛走去,李墨一紧随在她的身边,双眼目不斜视,那股凛冽的杀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祝福站在坛前,容诗音压低声音:“你行吗?”
祝福冲她一笑:“放心。”
台下那些或是怨恨或是怀疑的目光对祝福没有丝毫的影响,她拿起罗盘,确定了位置,在四个方向,不紧不慢的用石头摆出掌管北方的玄武七星的位置。
祝福微微闭上眼睛,念着刚才从她脑海里浮现出的一段话:“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齐聚风雨来,玄武启,黑水生……”
随着她的祷词,天空中悠闲飘着的朵朵白云忽然好像被什么催促似的,高空气流飞快的蹿动,齐聚在一处,颜色也由白转黑,越来越浓。
风动,山林里吹来的风,挟杂着远方雨水浓浓的湿气,最先感受到丰沛水气的,是大地上的泥土,散发出暴雨前的土腥气。
远方云层中,隐隐传来闷雷的声音,一滴、两滴、三滴,接着便是滂沱暴雨,冲刷着干裂的土地。
期待雨水许久的村民们,脸上挂上了欣喜的表情,崔寡妇率先拜倒在地:“活神仙啊!活神仙!”
村民们见此神迹,争先恐后纷纷拜倒在地,那几个曾经受了里正指令,想要打死祝福的汉子,更是吓得磕头连连,将额头磕破了也不敢停止,口里还念叨:“大神不记小人过,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千万不要降罪于我们啊。”
祝福没有说话,她看见了那个希望复活自己爱人的山鬼文湘,站在村民后面,血泪从她的双目缓缓流下。
在她强行唤醒祝福的力量时,祝福便按照她的愿望,将她的爱人云彰的灵魂召唤回来。
可是,与此同时,回来的还有峡谷中那些被人出卖,中伏而死的将士们的灵魂。
所有悲伤的往事,又一次的重现在山鬼面前。
为了给她买首饰,云彰选择了出卖曾经最信任他的将军,将他们何日何时将会路过峡谷的绝密情报,卖给了敌国,用三千条兄弟的性命,换回了这样一条项链。
当他拿着刚刚买回的项链时,想要抄近路从峡谷赶回林中的时候,却遇到了因极深的怨念而徘徊不去的灵魂,他慌张之中逃入冰洞,不敢出去,从上方渗下的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最终,他被活活冻死在洞中,日复一日的渗水在他身上覆盖成冰,最终,他被封在了巨大的冰块之中。
也是因为峡谷中那三千将士的怨气,就算是山鬼之灵,也无法探查到云彰的埋骨之处。
祝福将云彰的灵魂召唤出之后,他看见了文湘,更看见了被他害死的三千名兄弟,他无颜面对他们,再一次的,魂飞魄散,从此不入轮回,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起码,我知道,他在这里……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文湘陷入深深的后悔与悲伤。
祝福看着她,轻声叹道:“感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山鬼不愧是山林精灵,并没有颓废很久,她很快便将痛苦压下,轻轻抬手,接住天空中落下的雨滴:“这片土地深处,有很多红信石。”
红信石,那是制造砒霜的原材料,正因为它的红,液态的砒霜,才被称为鹤顶红,剧毒。
这场暴雨将会渗入土层,让红信石污染地下水,这里的井水,永远也不能喝,喝了便会砒霜中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