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邵珩还能面前镇定自如,此刻那黑衣老妇的举动,却真是吓得他脸色顿时苍白无比。
黑衣老妇眼神中闪过戏谑神色,不知为何,邵珩竟觉得那眼神中有一分狡黠。
不一会,邵珩身上那件代表存微弟子的服饰已破破烂烂地被丢在泥水之中。在邵珩惊怒交加的目光中,黑衣人冷笑数声,并没有再有其他动作。
邵珩暗地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联想起自己丢失的身份玉牒、储物袋以及天机剑,再看此刻对方撕烂自己外衣的动作,终于回过神来:对方定是另有所图,需要带着他移动到他处,却又要避免他身上有任何可以被存微山追踪到的事物,故而才有方才的举动。
这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暗中,邵珩心底如此作想,但是脸上依旧有些难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窘迫。如果此时有光线照射而下,谁都能清楚地看见他那白里泛青的脸色。
不过,邵珩稍微放松地早了一些。
那黑衣老妇停顿了一会后,就再次出手了。
只见她伸出双手,一手如铁钳子一般钳住邵珩右肩,一手探向邵珩的脸上,带着冰冷的触感,竟在邵珩脸色揉搓了起来。
邵珩从看见对方伸手起就开始想要闪躲,奈何一身修为被制,双手不便,体内伤势一动就痛彻心扉。而对方显然又早有预料,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
黑衣妇人左手劲力一吐,死死地按住了邵珩。
半伏在地上的邵珩只觉得那手似钢箍一般,又似一座小山压下。他竭尽全力抵抗,也只能免去被对方按在地上为所欲为的羞辱。若想要反抗动弹,更是毫无可能。
并且,只要邵珩一挣扎,就有一股阴冷的气机刺入他体内,一路如刀割般在经脉内横冲直撞,痛得邵珩冷汗直冒。若非他紧紧咬牙强忍,只怕他早已叫嚷出声。
邵珩看似温和随性,骨子里却自有一股傲气和倔强。便如他在玉泉峰上的居所滴翠轩内种植的灵竹一般,平日里如君子温润,然而遇到狂风骤雨,却依旧坚韧不拔,绝不弯腰。
所以,不论对方如何故意任由那阴冷的气机在邵珩经脉内纵横,折磨于他,邵珩的尊严也不容许他在敌人面前哀嚎出声。
不过就算如此,邵珩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承受不住那股阴寒刺骨的气机。
他不断地在脑海中思索其他事情,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这样就能忽视那蔓延在全身的撕裂一般的痛楚。
对方右手在邵珩脸上不知道涂抹着些什么东西,那肌肤冰冷似寒冬之雪,没有一丝温度,好像是死人的手一般。然而,有些奇怪的是,这妇人面上肌肤、鬓发以及声音皆显然昭示着她年纪极大,手背上的皮肤也似乎干瘦无比。然而,对方的掌心和指尖,却十分柔软娇嫩,不似是一个老妇所有。
邵珩因疼痛而身躯微微躬着,无法避开对方的魔手,干脆闭上眼睛强行忍耐着。他心底一直隐隐不安,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这个黑衣人出现到现在,对方始终没有说出她为何要抓他的目的。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掉自己的东西?
邵珩脑海中不断闪烁着一个个可能,却又被他一一否定。
而且,身体内刀割一般的痛楚不断打断着邵珩的思路。那阴寒的气机在体内游走,冰冷刺骨,又如万千虫噬。邵珩额上冷汗如雨般淋下,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
那黑衣老妇见他咬牙不吭声,黑暗中明灭的眼睛里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右手依旧在邵珩面上摸索,按在邵珩肩头的左手却有些许松动。
忽然,邵珩感觉到在他经脉里肆虐的阴冷气机突然一缓。他已察觉对方在自己脸上好像抹了一层厚厚的软泥状事物,带着淡淡的腥味,却还算能忍受。
邵珩早在对方动手之后就知晓她的目的。
被易容换面,邵珩心里对是否能得同门相救的希望愈加渺茫。
不过,他却已无先前气馁之状。
此人大费周章对自己改头换面,明显对方对自己另有打算。只要对方不是痛下杀手,邵珩在转移途中,就有希望可寻隙乘机出逃。
只是,他此刻体内真气被锁,如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一切也不过是休谈。
原本在体内肆虐的气机撤去后,邵珩看似背后肌肉微松,但整个人精神依旧紧紧绷着。
过了一小会儿,黑衣人将手从邵珩脸上挪开,上下端详了邵珩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单手按住邵珩肩膀将他往地上一推。
邵珩此时真气被锁,纵然有强健身体,也因先前云溪村与黑衣人的一番争斗中受了伤。被黑衣人大力一推一按,邵珩完全不由自主地脸朝下摔倒在地。
他感受到地上略微潮湿,以及脸被尖锐的石子划伤的痛觉。邵珩自清醒后就做好了被敌人折磨、羞辱的预期,但此刻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之辱,仍然令他心底涌起一阵夹杂着难堪的怒意。
黑衣人反手抓住束缚住邵珩臂膀以及身体的困真索,丝毫没有任何困难的将邵珩这个昂藏七尺的男儿提了起来,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年迈垂垂的老妇。
邵珩此时连一般体壮的凡人都不如,只能被对方随意地拉起,跌跌撞撞地倒退着踉跄而行。
是的,那黑衣老妇拉着邵珩背后困真索处,所以邵珩半侧着身体,几乎是倒退着被对方拖着走。
邵珩不知对方打算带他去往何处,但至少不是上方洞穴出口的方向。
他一只脚深一只脚浅的踩进地上积水当中,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发出水花飞溅的声音。那深深浅浅的不平地面,就似邵珩此刻毫无着落的内心。纵然他心智比常人坚定,也开始对前景十分不安,动荡不定。
越往里走,地上的积水就越多,到了后面甚至渐渐漫过了脚背。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当不知道第几次因为看不清身后脚下之路而再次差点跌倒后的邵珩,终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黑衣老妇背对着邵珩,所以他看不到对方眼底闪过的恐惧和急迫。
那嘶哑的声音并没有在黑夜中响起,回答邵珩的是那骤然一紧的绳索,以及猛然急迫的步伐。
因对方动手毫无预兆,邵珩整个人往背后倒去,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摔倒在乌黑带着丝丝腥气的水中。然而,更惨的还在后面,对方没有丝毫要拉起他的意思,而是直接继续向前行走。
邵珩似乎被当做一件随手可扔的事物一样,被黑衣老妇从地上拖过。此时,地上水面高度愈发高了,邵珩几乎是半个身体都被浸泡在水里,模样狼狈不堪。纵然是在这漆黑一片当中,他也想象得到自己此刻样子一定是前所未有过的邋遢和不堪。
邵珩被如此侮辱性的对待,自然是勃然大怒。但是他也知晓任何叫骂皆无济于事,当即咬紧牙齿,努力在拖动中使得自己身体可以保持平衡。这个过程十分艰难,那黑衣老妇好似是故意的一般,每每当邵珩即将能站起或者稳住身体时,困真索上就传来一股力量将邵珩朝另一个方向带偏。
不过,邵珩却无丝毫烦躁。
对他而言,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若对方一直不出现,将他生生耗死在此,反倒更令他心有不甘和恐惧。
此刻,既然敌人出现,且种种表面此人甚至是四年多前那个在他们返回存微山途中袭击他们的人,更令邵珩觉得,魔门此次种种不同寻常的动作之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若大白于天下,或许会令神州大陆、四海八荒,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邵珩忽然想起了这几天内梦魇时发生的天地浩劫,不知为何,一缕危机感涌上心头。那梦魇之中,惨绝人寰的景象,令他记忆深刻。就算是清醒的时候,想到梦境当中一切生灵都陆续湮灭的场景,依旧是不寒而栗。
修道之人极少做梦,梦境往往冥冥之中自有预示。
黑暗中,邵珩那双清亮的凤目中如星明灭,没有丝毫的退缩和沮丧。
水中腥味渐渐淡去,冰冷中透骨的寒意一点点渗透进身体。
邵珩只着一件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内衫,修为被锁,嘴唇已渐渐有些冻得发紫。
地上水面愈发高了,但是却反而令邵珩更加容易借助水之浮力,站稳身体。终于,在无数次的尝试和努力中,邵珩脚底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邵珩心底一喜,却突然脸色一变。
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干脆利落地砍在邵珩颈后。
再次失去意识前,他看到自己朝后仰倒,摔入水中。那无处不在的水渐渐没过自己的口鼻,水波荡漾之间,他看到了一双眼。
交织着狠厉、恐惧、不安、犹豫,以及一点点的愧疚。
“这个人也会有愧疚之心?”不知为何,邵珩昏迷前最后的想法不是愤怒和担忧,而是这个奇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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