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风云乱,萧毓秀眉微蹙。
不知何时起,她纤细的指尖上那颗瓜子一直停留着,连萧毓自己也未发觉。
她的心神不知何时起,已渐渐被场中那个人吸引住了。
丹会比试最终一战,甫一开始,就引动旁观者接连不断的惊讶。
朱子昂心底已觉得早些自己确实有几分托大了,单单一个南宫北斗剑术已然不弱于自己当年初入养气期,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邵珩随时接应。
他心底恼怒,面上却笑得更厉害,桃花眼中异彩连连,心道:“区区两名新弟子竟敢小瞧我朱子昂?让你们瞧一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太合剑如流云飞纵而起,激射出一道剑气,遥遥看去如一条黄色长龙,龙吟虎扑而上。
南宫北斗脸色一变,飞霜剑在身前挥舞成一道屏障,阻隔黄龙剑气。那黄龙迎头撞上飞霜剑抖出的剑屏,如龙衔玉珠。
此招正是玉虚山剑法中的一式“盘龙吐翠”,以仙家真气灌注剑身,激发出一道长虹剑气。而周子昂剑意本就如狂风巨浪,携带着一股无可匹敌之势,此招经由他手而出,更是威力非凡,讲究快、准、猛。
南宫北斗感受到迎面传来巨大撞击,体内真气顿时在冲撞之下微微一乱,不由自主倒退数步。眼看就要收势不住,退步出擂台场地之外时,他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柔和内力,将自己牢牢顶住。
邵珩收回左掌,翩然同南宫北斗并肩而立。
争斗时间虽短,但南宫北斗与朱子昂已然拆了不下百余招,此刻又受到激荡,体内真气一时尚未平复。他面上涌起一股轻微潮红,显然在方才那招“盘龙吐翠”下吃了点亏。
邵珩从朱子昂招式一出,便知其势头不对,脚下踏星摘月步一错,移动到南宫北斗背后。但他仍然错估了朱子昂这招的威力。
朱子昂一招逼退南宫北斗,嘴角牵起一丝坏坏笑容,整个人更添几分邪气。然而,手中玉虚剑法丝毫未停,招式催得更加紧密,剑气好似跗骨之疽,如千里怒涛,从邵珩和南宫北斗头顶当头笼罩而下。
邵珩天机剑如北冥烟波,似行云流水,以柔克刚,将两人身前的攻势一一挡下。但朱子昂浸淫剑术的时间非他可比,邵珩又要防护住暂时气机失衡的南宫北斗,不由被迫微微退步。
然而,邵珩退后也只半步,他在腾挪间突然想起凌剑峰上一线天内的剑痕,那昂然不屈、没有一丝退后的战意。他心头想到因伤势缠绵反复、连说话都不能多说的师尊,想到比其他首座都要佝偻的太皓师祖,想到云溪村里那个孤苦无依、被旁人欺凌的姜石,想到萧毓四年多以来每个月都要遭受的神识之苦,心头似有热血涌出,散至四肢百骸!
天机剑感受主人心意,通身墨色的剑身上似有剑芒吞吐,未开锋的剑刃却好似可斩断一切阻碍一般,锋芒初现,一剑而惊。
邵珩足下如踏星辰,身形倏忽,好似要上九天揽月;剑若急电,矫若游龙,如划过长空的流星!
每一剑如星辰璀璨,热烈奔放,如星辰流转,变化莫测。
擂台之旁丹鼎派的陈长老脱口而出:“天星剑?”
玉虚山高台之上,宋正奇直接握碎了手中茶碗,点点碎末如粉尘般从手指间落下,目光寒冷如冰,一字一句似乎是从齿间咬牙而出:“我道是谁的徒弟,竟然是你!当年的‘天外飞星’,清言真人!真是……好极了!”
《万象幻星诀》由存微山前代掌门所创,作为玉泉峰一脉独有剑诀流传,在“存微七剑”之一的清言手中名扬神州四海。
清言有“天外飞星”的称号,固然是因为其仙剑名“天星”,但未尝不是因为他手中那套神鬼莫测的星辰剑诀之故。
欧阳城带着几分怀念般喟叹:“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能看见这般出彩的星辰剑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之后,存微新一代弟子又将再次名动四方。”
欧阳瑄亦点了点头。
而从头观战到现在的欧阳楠,心底对祖父和伯父对邵珩等人的夸赞无一丝嫉妒之意,只是由衷地惊叹对方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已有如此高明剑术,心底叹服不已。
邵珩剑招绵绵不绝,明明是黑色的剑光却似星辉挥洒,闪动人间。因邵珩一开始用的是白虎七式,剑招刚猛、迅捷,带着杀伐之意,纵横开阔,弥漫出强横不屈的剑意。
瞬间,朱子昂滔滔不竭的攻势不由为之一缓。
南宫北斗看着前方缠斗得势均力敌的两人,眼眸中战意高昂,长啸一声,激越上云霄!飞霜剑随着啸声再次划过长空,加入战团!
只是,他这般陡然加入,邵珩的出招频率反倒被微微打乱,步伐也不似先前顺畅。那玄妙无比又如行云流水般的踏月摘星步顿时失去了原本的流畅感。
朱子昂被玉虚山上下称为是新一代后起弟子之首,又岂是泛泛之辈。他一眼看出,存微山两名弟子之间配合并不默契。那南宫北斗攻势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威力虽猛,破绽也多。
而邵珩自己确实剑术高超,但因同伴有时候一意孤行、一往直前,反倒被动之下替南宫北斗遮掩破绽,受了桎梏。
朱子昂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一亮,在两人密集如雨的攻势下沿着擂台场地游走,太合剑一改之前如疾风暴雨的攻势,反倒如高山烟霞,捉摸不定。
正值场上三人急速缠斗游走之际,南宫北斗追得有几分不耐,眼见朱子昂招式中出了个破绽,立即无视邵珩眼色,一个箭步御剑冲到对方身前,一招“归元无极”如飞瀑逆流,挑帘而上,直刺朱子昂。
此招正和朱子昂之意,原来这破绽根本就是他故意卖出来的,其后藏有四个变招,只要南宫北斗上钩就能顺势化解攻势,更借力打力、一一奉还!
邵珩看出其后有变化,但南宫北斗年轻意气,无视了他的提醒。果然,南宫北斗那招“归元无极”如泥牛入海,毫无起效,反而朱子昂顺势转身,反手一招就如破天辟地,正含着“归元无极”的几分剑意。
只见太合剑破空而来,剑光闪烁,击碎南宫北斗所有抵挡的招式,猛然砸在南宫北斗身上。
南宫北斗遭此重击,整个人如被狂风吹起,摔飞出去,最终狠狠地坠落在地,吐出一口淤血。
李沣泰面皮微抖,郑英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
朱子昂此招十分阴险狠毒,南宫北斗正面受创,已无再战之力。
果然,南宫北斗以手撑地,几次想站起,当年一动之下真气四岔,经脉剧痛,最终仍跌回地上。
邵珩凤目闪过一丝怒意,天机剑悬浮在身前,双手十指或相对或扣紧:“天地有序,雷霆为枢。先天敕令,伏魔感应。天地起雷咒!”语音一落,邵珩周身一阵“霹雳啪啦”环绕出一片电网。
邵珩双手结成一片如蛛网一般的闪电紧握天机剑剑柄,左手并指划过剑身,激射出一道漆黑月牙。那月牙之上还带着刺目闪烁的雷电,刚中带柔,势如迅雷。
从邵珩结印施法,到拔剑出招,术法和剑术完美结合,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无半年凝滞。只要他动作上稍有迟缓,朱子昂便能想出起码三个应对方法。
但他这套战术早已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又兼之同门重伤而生义愤,故而虽然第一次施展,却是一气呵成!
朱子昂以太合剑抵挡那黑色月牙,剑势可挡,而术法不可挡,整个人被雷击了一下,灵台及体内气机陡然炸开。
而天机剑再次施展《万象幻星诀》,如白日星现,如天外飞星,众人只见那黑色的剑光如夜幕星爆一般迸射开来,剑意深邃浩瀚,并指一缕剑气如冲斗牛之间,飞溅出耀眼的光束。
待众人眼睛恢复正常时,朱子昂的太合剑正举在邵珩头顶上方三寸处,而邵珩手中那柄漆黑如墨的仙剑剑尖已然抵住朱子昂脖颈动脉之侧。
过了半响,丹鼎派的陈长老方才悠悠道:“存微山胜。”
庄主欧阳城率先鼓掌,旁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紧跟着便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就是其他几派的金丹真人亦目含一丝艳羡。
存微山众弟子目光复杂,既欣喜骄傲又对邵珩的剑术十分吃惊。包括周子安心底都有一股忌惮之意油然而生,却被他强自压下。
这些人当中,大约只有上官诚泰和萧毓是心无旁骛地替邵珩高兴。
朱子昂呆立原地,脖子上冰冷地触感已然离去,但那股寒意好像仍在他脊背之中。他目光中含着十分的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输了?自己堂堂玉虚山掌门徒孙兼掌门嫡系后人,竟然输给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弟子?
他只觉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冲向灵台,烧毁了他所有的冷静。
朱子昂那英俊的面容上扭曲成一种怪异的表情,带着狰狞之色举剑朝已然转身去扶南宫北斗的邵珩砍去!
那《天地起雷咒》结合《万象幻星诀》对体内真气消耗十分大,邵珩一时有些神思疲累,竟对身后极速而来的剑风毫无所觉。而南宫北斗似乎也因先前重伤而来不及反应。
九龙丹堂内所有人似乎都对此情此景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有几分夏日午后的慵懒倦怠。
丹鼎派陈长老先是头脑一沉,但是陡然清醒,心中警兆如电光一闪,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