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墨心小筑。
也许是体内伤势隐隐作痛,邵珩倚靠在窗边,左手握着一卷书轻轻敲打着窗台,眼神随着月光飘忽。
“又动用了一招,想来局势确实愈发复杂了。”邵珩皱了皱眉。
罗玉坤献出“天幻幽珠”,棋宗、幻宗表面上似有和睦共处之象,但实际上底下暗潮汹涌愈发剧烈。
此时,独孤星心力尚集中于南疆巫族,暂时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邵珩却察觉得到,他已经被独孤星盯上了。
独孤星心思深沉,年纪轻轻执掌宗门大权多年。邵珩仅靠数年前泉漓湖畔一场遭遇才窥视到此人一二点心思。
“独孤星……”邵珩还记得那日煌煌神雷落九天,天机剑引天雷自发开锋,恍如昨日。
这六年时光已将他彻底打磨,往日思绪不过转瞬即逝,邵珩神情清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当初选择秦修这个身份,陈泰臣费了不少的心思。
虽说出身引仙门,但邵珩知道引仙门最多一师一徒两人,又无洞天福地可靠,几乎与散修无异。
但引仙门游走四方,自有消息积累。
邵珩和陈泰臣均知秦修这个身份谎言迟早会随着邵珩地位的水涨船高而被拆穿。但是,只要他们所倚靠的人还需要这一把好刀来对付敌人,只要他们给了一个尚算完美的答案,邵珩就暂时是安全的。
邵珩心神一沉,先往丹田内一绕,又飘忽至识海当中。
“果然如此。”
纵然罗玉坤相信了邵珩编织的鬼话,相信陨煞背后就是秦家人之一,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尺素阁内,邵珩服下的那粒丹药,就是罗玉坤控制他的手段——九幽束魂丹。
若无每两月一次的解药压制,此丹中的九幽之气便会侵蚀神识,服丹之人会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邵珩先检查了丹田,发现丹田内毫无异样,又检查识海,果然在识海中那座茫茫雪山山脚发现了一层浅灰色的雾气,混合着飘雪点点,只如同一层薄纱般。
见此情景,邵珩却似乎并不在乎。
识海之中有昆仑神剑坐镇,九幽之气想来也伤不得他分毫。
邵珩想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心情不由有些许激荡。
任谁卧薪尝胆数年,终于有望一朝扬眉吐气,都会有如此心情。
罗玉坤以地幽珠作天幻幽珠献给独孤骥后,便在星罗大殿上为他提出了十二煞主之位。当时,其余长老均有所争议,但独孤骥心情甚好,当即允诺了此事。
只不过考虑邵珩资历终究浅薄,于是独孤骥称再派他做几件事,以观后效。
邵珩本以为,这件事可能还有迂回,也许最终他们的计划需倚靠罗玉坤的计划而行。
毕竟,他这次任务一是入南疆查探其中形势,二是带人攻入巫族。南疆之形势本就是他和月汐一手策划,那些其余魔宗来南疆的原因,邵珩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后者,在他和月汐的配合下,星罗宗不仅进展缓慢,损失亦不算小。
所以,邵珩已开始着手另一套准备尝试潜入幽离幻境。
只是那样风险太大,有可能一着不慎,这数年来心血尽数成空。
这些年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是泉漓湖、笑浪山庄还是缙云城、灵玑洞天这些事,星罗宗确实都脱不开干系。
邵珩潜入星罗宗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陆长棋的动向。
然而打听过后却得知,陆长棋是独孤星的人,已有数年未曾出现,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邵珩分析,如果星罗宗是背后布局之人,那独孤父子必定是幕后主使。缙云城数十万人一夜身亡,根据最新消息,其中有巫族禁术的痕迹。而赫特尔就是巫族的叛徒,而且这几十年来一直跟随着独孤骥。
虽然其中尚有疑虑,比如为什么独孤骥有那般能耐将人手安插在各个门派之中,比如存微山中那位首座为什么会听命于独孤骥,比如当年独孤星遇到那位“黑大人”时下手好不如留情等等,邵珩均不明白。
但无论从哪一方面讲,独孤星和幽离幻境,均是关键。
幽离幻境既是星罗宗最神秘的所在,独孤父子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必然就藏于其中。更何况,根据陈泰臣推测,那里很有可能是封印所在。
不过,今日罗玉坤说是近日独孤骥就会亲自授予他煞主之位,这却令邵珩颇感意外。
虽然这样省却了他不少功夫,更可以光明正大提前去幽离幻境走一趟,但独孤骥这一举动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莫非另有陷阱?”夜风中终于透着几许凉意,邵珩彻夜无眠,一遍又一遍梳理着接下来的行动。
……………………
“这是做什么?”古参语气中难得透出几分恼怒,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这一怒,身上气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毫无修为的巫族人瞬间脸色大变,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呼吸不能。
“古前辈,稍安勿躁。”南宫北斗反倒是早有预料。
此刻,他们正身处巫族一个叫牟河氏的地盘。根据方少白最初给大家介绍的情况中看,这个牟河氏是巫族之中如今仅存的几个大部族之一。
巫族圣女月汐精疲力尽昏厥过去后,苗豹和巫卫带着他们所有剩余的人赶到牟河寨里。因圣女一直昏迷不醒,青苗寨的人和花果儿等人也无心管南宫北斗和古参这个突然出现的高手,于是牟河寨的人面对他们两人,自然没有什么好眼色,甚至口出不逊。
南宫北斗为免冲突,当即竭力安抚古参。
好在青苗寨的那位老巫祝有心,发现了这里不和谐的一幕,过来呵斥了几个不长眼的族人,古参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要不是看在那几个小美人的份上,哼!”古参见方才那几个巫族人在巫祝的斥责下远远走开,冷哼说道。
他本来没打算跟着他们来这里,只是他四处转了之后也没有发现饕餮老人的踪迹,这才贴了上来。
“饕餮老人睚眦必报,他在你们这里失了手,肯定还会来找你们算账。就算他惧怕那位暗地里的前辈,但也必然会潜伏在你们附近,我跟着你们,就一定能找到那老魔。”古参如此解释。
“说什么巫族人恩怨分明、热情好客,你小子不是还救了他们族人么?怎么反倒把咱们当成囚徒一样看着?”古参看着周围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神,转身上下打量着南宫北斗吐槽着。
南宫北斗心里暗自苦笑:“巫族因星罗宗的缘故几乎差点被灭族,如何会对外族人有好感?如今巫族圣女昏迷不醒,若不是青苗寨老巫祝发话,牟河寨的人怕还把我们当成罪魁祸首呢。”
南宫北斗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却什么都没说。
他脑海中一会想着自己同伴们如今现在何处、是否安全,一会想着刚才饕餮老人的威势和那一道救下他们的白色剑影,一会又想着飞霜剑凭空晋级、自己肉身大大加强,一会又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出奇的巫族圣女。
突然,牟河寨入口处传来些许骚动。
南宫北斗凝目看去,只见四名巫族青年恭敬地带着两个陌生人急匆匆地往里走去。
那是牟河寨巫祝所住的地方,昏迷的巫族圣女也在其中。
那两个陌生人一前一后走得极快,南宫北斗不自觉地将目光投掷在他们身上:走得慢一点的那人身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道袍,抱着一杆招魂幡,幡上隐约写着什么字,只是被衣袖所遮掩;而另一人则穿着一袭普通之极的灰色长袍,面上却戴着一张沉重且巨大的木制面具,将面部完完全全的遮掩着。
戴面具那人衣着与巫族巫祝有些相似,但南宫北斗却隐约觉得这个面具人与另一人一样,并不是巫族人。
“这两人是什么人?”南宫北斗看到,所有看到那两人的巫族人纷纷低头行礼,心里既惊讶且震撼。
也许是察觉到了南宫北斗的目光,戴着面具的那人突然抬头朝他看来。
夜色和面具,遮掩了那人所有神情和目光。
但是南宫北斗却看到了另一人看到他时,面上浮现的神情:惊讶、疑惑、释然以及感怀。
“他们认得我?”南宫北斗疑惑地想。
引路的巫族青年见两名贵客突然停止脚步,露出疑惑的神情并出声询问。那青年并未降低声音,所以南宫北斗听得很清楚:“飞廉大人、陈先生?”
面具人与道士各自收回目光,跟着引路青年离开了。
“咦?”古参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人,眉头皱起。
“古前辈,怎么了?”
“哼!那游方道士模样的就算了,另一人那面具有些古怪……竟然一点都看不透。”古参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南宫北斗闻言讶然:古参既是元婴真人,连他都看不透……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当南宫北斗和古参各自惊讶的时候,陈泰臣已心情复杂地踏入屋内。南宫北斗不认识他,他却是见过这名南宫世家的天之骄子。
“此时此地,当真是微妙得很……”陈泰臣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人,内心里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