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掌管礼部以来,自认虽无大的政绩,但也从无大错,臣身为大唐的臣子,自然是为我大唐着想,外交斡旋?臣认为外交斡旋,实则就是为我大唐威仪、德化被诸国认同才是。就如陛下封禅一事儿,诸国尽遣使臣随驾,万国来我大唐贺,如此才是我大唐之威仪,才是臣身为礼部尚书之主责。”戴至徳神色很难看,礼部向来注重礼节,如果如太子殿下般所言,堂堂的大唐帝国,岂不是粗鲁至极。
李弘无语的摇头苦笑,但其他朝臣都是脸现惊容,戴至徳一番话实在是强硬至极,两人虽然一直不睦,但君臣所限,殿下如此说,戴至徳也只有听的份儿,就算是心里再不满,也不能当着众朝臣的面,如此反驳太子的。
“戴至徳如果这就是你做为礼部尚书的主旨,我觉得你可以辞去尚书一职告老还乡了。”李弘眯缝着眼睛,紧紧盯着戴至徳的脸颊。
“哼,臣不知身为礼部尚书哪里做的不对,如果说殿下只是因为刚才臣顶撞了您,而让臣辞官养老,身为大唐臣子,自是无话可说。”戴至徳这是要硬扛到底,不顾旁边吏部尚书李义琰拉拽,继续强硬道。
李弘不以为的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我大唐官员都如你一般,我们就等着灭国吧,还畅想什么百年基业?当年你师从王玄策,受他举荐入朝,而今你在礼部一职上,可有及他一半的功绩?”
“殿下,臣不懂您在说什么?王玄策做为使臣出使西域,自然是有过也有功,臣虽然不及他一半。但臣自认,未曾引进如罗迩娑婆之人!也未曾因臣的主张而使我大唐受限于困局之中!”
议事堂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王玄策虽然并未入罪,但谁都知道,当年先帝就是因为他从西域擒下一个和尚,罗迩娑婆,在服食了他的一些长生不老药丸后,中毒身亡的!
王玄策虽然未因此事获罪,但从那以后也没有在得到任何升迁,成了一个被朝堂遗忘之人。
虽然李治登基后,还依然用王玄策出使西域,但此时的王玄策早已经失去了当年“一人灭一国”的风采。
何况当时还有玄奘的西行取经一事,远远比王玄策“一人灭一国”的影响要大很多,自然王玄策的所有风头,都被玄奘抢了去,所以就是现在,王玄策已经去世好几年,人们提及他依然是褒贬不一。
李弘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手里一支炭笔来回在桌面上滑来滑去,依然是不疾不徐说道:“你虽然不曾干过如王玄策之事,但现在你很像王玄策当年“一人灭一国”时,王玄策借兵泥婆罗国时,主张借兵给王玄策的那个泥婆罗臣子。”
看着众臣茫然的样子,李弘接过小雪手里的细长木棍,从座位上起身,拉开身后的黑布,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大唐帝国的巨大沙盘,包括大唐周边其他各国的地形位置,都有着详细的标注。
李弘冷笑着看看戴至徳,然后再次扫视群臣,说道:“当年王玄策与蒋师仁携三十余人出使天竺,半路被天竺附属小国阿罗顺所劫,最终王玄策孤身一人逃出,而后向泥婆罗借兵七千人。于是,王玄策便立下了盖世奇功,那就是凭借自己一人,以及借的七千兵马,消灭了半路杀死蒋师仁等三十人的阿罗顺一小国。可如今的泥婆罗在哪里?戴至徳,你师从王玄策,你还觉得援兵高丽值吗?”
李弘说完后看着众朝臣:“历史总是守旧,历史总是相似,历史总是能够在细微之处,给你巨大的启迪!戴至徳你极力主张出兵高丽,如果我们再出兵高丽,我们就会像泥婆罗一样,被天竺跟吐蕃蚕食,泥婆罗如今被吐蕃与天竺各占一半,因为什么?因为他借兵于大唐官员,消灭了阿罗顺!阿罗顺乃天竺附属国,为何吐蕃跟着争抢,那是因为,泥婆罗破坏了那里的战略平衡!迫使两个大国因为泥婆罗的举动感到危机!所以才会要消灭他!戴至徳你是希望我大唐像泥婆罗一样吗?”
李弘把手里的细长木棍扔给了小雪,没好气的坐回位置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刚才举的例子,何尝不是几年后,大唐自顾不暇,仿佛泥婆罗处境一般的现实境地!
只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衰弱的大唐也不是那些小国可以撼动的,但辛辛苦苦,用性命跟鲜血换来的安西、安东,最后不还是因为兵力匮乏,无力维护而迫使放弃!
戴至徳看着身后的沙盘,他没想到,太子殿下是用反证,来证明他极力主张出兵是错误的。这让他面对言之凿凿的证据,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刘仁轨也静静的注视着李弘身后那个沙盘,他身为将军的敏锐触觉,还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殿下,您所说的泥婆罗不过是一属国,但我大唐如今做为天下万国敬仰的对象,我们如今兵强马壮、名将如云,想来不是高丽等区区弹丸之地能够击垮的,就算是安西如今不稳,臣认为一时半会儿,大唐不会出现您所说的那个局面。”
“你的一时半会儿是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八年?”李弘恨不得大耳刮子抽他!
有多少人都是抱着这种所谓的上国心态,最后呢?看看从大唐学习了太多文化的倭国,一千多年后,给这块儿土地上,留下了多少无助、撕心裂肺的呐喊跟哭泣声!
中书、门下的裴炎与岑长倩,听了刘仁轨的话后,也是不由自主的点头。在他们心里,身为上国的臣子,特别是如今这个自信满满的大唐时代,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如今处于盛世之中的大唐,会存在有危机。
“殿下,臣认为刘尚书所言极是。不如我们就少派一些兵力增援刘仁愿跟孙仁师,这样一来可不失我大唐颜面,也能够宣我大唐之威仪。”张文瓘身为尚书省右仆射,此刻也发生说道。
李弘看着众人只是无语的摇头,如果真如张文瓘所说,那就跟走回头路没有区别了,历史上不就是先派遣契苾何力,后又追派李勣过去?
如果真按照张文瓘所言,自己这番口舌岂不是白费?
“敬晖,告诉他们高丽粮草的情况,特别是高丽这两年的收成,还有我大唐如今府兵户数。”李弘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对他的手下,户部侍郎敬晖说道。
“是,殿下。”
“经过户部这一年多对全国各地府兵的调查,还有对辽东一带粮草的勘查……。”敬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把所有的数据一一告诉朝堂各位大佬,而且,手里的一份份表格,也被他送到了各位朝臣面前。
待敬晖坐下后,李弘拿过杨炯手里再次递过来的数据,看了一眼后,并未让不够级别在这里的杨炯出去,而是淡淡的说道:“通报给他们。”
“是,殿下先生。”杨炯面对在坐的朝堂大佬,一紧张,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弘,于是便尴尬的喊出了殿下先生。
李弘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说道:“这是崇文馆如今新引进的学术,计算未来,也就是说,通过我们手里的纸笔,用我们学来的知识,用计算的方式,算出我大唐的府兵,还能够同时应付多久的两场战争。这里包括我们大唐如今的府兵户数,各个年龄阶段的兵士数目,一场战争伤亡人数的平均值,从而推断出,我们大唐的兵士还能在你们这些朝臣的决议中,死几年才能死完!”
看着朝堂上刘仁轨有些目呆的样子,李弘继续淡淡说道:“仁义礼智信,你所想的德化、威仪,如果没有大唐兵强马壮的实力做支撑,你的德化,你的威仪,在他人眼里都是无稽之谈!戴至徳,我告诉你一句礼部该挂在墙上的话,那就是:弱国无外交!如果你还是不懂,你就真的可以辞官回家了,你已经不适合再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了。”
看着每个朝臣手里拿着那些数据再细细研读,不时的还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形,这让李弘相信,或许这些先进的计算之法,能够让这些躺在上国光环上的臣子清醒一些。
刘仁轨看着手里的那些数据,神情极为专注,按照上面简单易懂的数字,恐怕不出年,这大唐想要继续在辽东与安西同时用兵,就变得极为困难了。
特别是那些府兵户数的减少,以及大量的青壮兵士的战死,四十岁以上的府兵逐渐成为主力军,到了那个时候……。
刘仁轨不敢想象了,如果这些数字属实……不,这些数字确实属实,辽东一年战死多少人,他心里比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有高丽这几年在穷山僻壤之地连年丰收,但大唐将士在辽东用兵,向来是有大唐自己提供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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