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七品杂号将军时这汉子只是略微打起点精神,不在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可听到平沙城里的花魁后,他差点从马上跳起来,还色迷迷的吐出舌头在嘴下勾了勾。
云向鸢实在受不了他这见色便起意的性子,将头撇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能让这位看不起官衔,看不起家世,只信奉拳头的骑都尉中郎将撇过头,这位本来做着拦山剪径勾当的年轻汉子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见到云向鸢不待见的眼神,这汉子急忙侧身过去,一脸谄媚笑容,卑躬屈膝如奴仆伺候自家主子一般道:“云将军,话说你答应我的那顿全羊宴啥时候兑现啊,不瞒你说,小弟我已经都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上一顿吃还是他娘的……”
云向鸢摆摆手,没好气的打断他道:“知道了,知道了、难道本将军还能欠你一顿饭?还有,你衣服上那油腥是什么肉的?”
年轻汉子眉飞色舞,晃着脑袋骄傲道:“嘿!将军果然好眼力,这是几天前从山沟里搜到的一只山鸡,小弟我随口瞎掰了几句,把底下那帮二傻子给忽悠过去,挖了块泥巴做了顿叫花鸡,那叫一个香!咱这手艺可是没得说!”
年轻汉子情急之下说漏了嘴,看到云向鸢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讪笑一声再也不敢开口,可嘴巴还是咂吧咂吧两下,似乎还有余香留唇。
之所以云向鸢身旁会多这么一个人,都是前几日他闲来无事带着几十骑沿着天水郡的东境线一路南下数十里,原意是想潜入武威郡内看能不能抓上几个叛军舌头,没想到误入了蟲叠山中,撞见了占山为王的一伙小蟊贼。
十万平叛大军里精于骑战的骑都尉非是浪得虚名,二话没说一阵冲杀将面前的蟊贼如秋风扫落叶杀的败退。却不想一时杀的兴起,追赶进了蟲叠山下的毒瘴林子,当即就有几个骑都尉骑卒晕厥过去跌落下马。
云向鸢觉得蹊跷,不敢深入。几个仗着对地形熟悉侥幸躲过骑卒冲杀的山贼上山一把鼻涕一把泪,气愤填膺的状告了大当家黄楚邙。
云向鸢见到山贼势众,又是山林地形,不利于骑兵冲杀,旋即下令溜之大吉。
熟悉这位中郎将脾性的众骑拍拍屁股就要走人,结果被追上来的山贼撵在屁股后面赶。
素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云向鸢哪能受得了这气,调转马头杀了个回马枪。结果被躲在人群中的一贼寇用石头砸落下马数十骑,堪称弹无虚发。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不用弓弩,不使兵刃一样能数丈之外先发制人的蟲叠山大当家成了他的下属,至于那些不成气候,入不了他眼的贼寇都打发的四下奔离讨生计。
据这有着文绉绉姓名的山贼头子自称,他这一手剑走偏锋的绝活都是小时候因为家中贫苦,在河溪旁练就出来的。
高人垂钓大多都是修身养性,为了抹去自身浮躁,锻就养气功夫。用着名贵的独龙竿披着蓑衣,在温上一壶只比茶烈的淡酒,尽显气度。
至于那些明明心里对功名利禄向往,却非要做出一副淡泊名利做作模样的士子,更是花样百出。最奇葩者事先问清达官显贵的必经之路,等到人至再往湖面垂下鱼竿,鱼竿钓头却无鱼饵,嘴里在高吟几句什么‘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故,只钓王与侯的诗词来吸引目光。这般能让旁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反而十分实用,一方毛遂自荐,一方落个求贤若渴的名声,何其美哉!
也难怪云向鸢身为世家子弟却对世家陋习恨之入骨,更是常常骂道都是些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玩意儿。
可黄楚邙不是那些钟鸣鼎食的公子哥,也没有忧家忧国忧社稷的国士情怀,自会走路起每天最发愁的便是一日三餐,幸得家门前有一清溪,游鱼一尾接一尾,边听自己肚子咕咕想,边琢磨办法捞鱼,渐渐也就有了用石子击鱼百发百中的旁门之术。
他马上不悬任何物品,只挂着两大口麻袋,装满沉甸甸的石子。石头大小与棋子无异,入手圆润光滑,在他手中却有别样风采。
云向鸢身后从骑里还有数人鼻青脸肿,看向黄楚邙的背影也多是不善,至今还有几个被他石头打翻跌马的骑卒躺在大营里安歇。
侯霖一行人运送粮草回营正在清点,就看到老远处的云向鸢一脸得意的跃下马,一手扶剑一手抖去身上飞尘。
侯霖纳闷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向鸢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看到侯霖身后众多汉子忙碌的搬运粮草吆喝一声喊道:“几日没见就发财了?怪不得看你这见我如见鬼的样子,敢情是怕我撞见?”
脑子里还在权衡杀了王阐后如何在凉州自处,如何和凉州本地官绅打交道的侯霖没有闲情雅致和云向鸢胡扯,凭空画了个鄙夷手势道:“我跟云将军哪能比?你是骠骑将军的心头肉,饿死别人也饿不着你。我手底下这帮弟兄可都是没爹亲没娘疼的可怜人,要自己在不争气点死了都没人收尸。”
侯霖脸色苍白,在炎炎烈日下非但没有流汗,反而比往常多披了一件罩衣。云向鸢仔细端详侯霖片刻,皱眉低声问道:“你受伤了?”
侯霖笑道:“都是些皮外伤,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多挨几刀不死是福气。”
云向鸢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可以啊!侯都尉这至置生死于度外的话可真让没怎么挨过刀子的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去你大爷的!你到底什么事?”
云向鸢收回大拇指却不放下,而是往身后一点道:“没啥事,就是来找王彦章和那秦姓兄弟切磋切磋。”
侯霖轻笑一声,顺着他指头方向看到身形比起侯霖还要瘦弱些的黄楚邙。
黄楚邙对侯霖视若无睹,扛起马背上的一袋石子,艰难的背到身后,往地上一坠,哐当的声响倒是惊的侯霖一跳,若不是看到蹦出来的几个石头,侯霖差点以为这家伙背了一麻袋的金条。
“他俩人呢?”
云向鸢踮起脚用手放在眉毛前遮挡灼人日光,来回张望。
侯霖无语,无奈道:“我说云将军,当下东境上七八万的郡兵,里面武艺高强初中者数不胜数,何必就要老揪着我不放,你要觉得不够尽兴,我替他俩给你认输,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别在这给我添堵了。”
闻言后的云向鸢眯起双眼,朝黄楚邙勾了勾手道:“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么?这就是那个姓侯的,你要能把他打趴下了,明日我们就去平沙城!”
黄楚邙听后两眼大放精光,原先本不乐意瞧这病态瘦高的家伙一眼,得到云向鸢的重诺后却是连眼睛都不眨巴半下,看的侯霖毛骨悚然。
云向鸢迟疑一下,摘下无翎头盔后又说道:“不许伤人,让他倒下就可。”
黄楚邙弯下腰时仍是两眼瞪的如铜铃大小看着侯霖,随手拈起一块石子放于掌心,侯霖面色不改,不去看随时可能出手的握石汉子,而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云向鸢道:“我可会杀人的。”
与市井无赖并无两样的云向鸢摊开肩膀道:“没事,谁打你你杀谁,关我什么事。”
已经将石子夹在两指之间的黄楚邙听后哭丧着脸,转过头道:“云将军,你这不是在坑我么?”
没有瞅见王彦章和秦舞阳后的云向鸢觉得败兴,不知是聊以自-慰还是安慰黄楚邙道:“算了算了,欺负个病号算甚本事,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黄楚邙察言观色,知晓佩剑却不出剑的病态青年一身沉稳的战场杀伐气质做不得假,借坡下驴将石子重新掷回麻袋里。
云向鸢走上前一把搂过侯霖道:“别一副小娘子嫉妒别人的神态,你本来就细皮嫩肉的,就不怕哪天被龙凤皆好的人给钻了空档?”
侯霖反身一脚踢到云向鸢的屁股上,有着厚重扎甲的摆胯遮挡,这一脚不疼不痒,可云向鸢做出痛不欲生的样子哀嚎一声。
侯霖也不挣脱,只是用肩膀肘子顶着他腋下反口戏谑道:“作为天水云家的公子哥,可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民谚?”
“知道知道、不就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么?”
……
两人走进大营,一脸呆滞的黄楚邙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地上的麻袋,急忙跟在身后。
几壶烈酒下肚,醉醺醺的云向鸢道:“既然你最近也无事,不如跟我一同去趟平沙城吧。”
同样两边脸颊生出红晕的侯霖打了一个酒嗝道:“怎么、想家了?”
云向鸢躺在帐中四仰八叉,听到侯霖这句打趣语气的话怔怔道:“是啊,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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