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想起来了,春天的时候阿婆养了一只黄鸟,羽毛艳丽,十分漂亮。
当时这婢女还跟她说,那鸟喜欢啄人眼睛。
就是那个婢女,见过的。
是老相识,李蘅远对着婢女微微一笑。
然后带着桃子出了宁馨院。
………………
腊八是个节气,也算个节日,每逢佳节倍思亲。
盖七娘倒是不想父母,但是她想那个为她出头的哥哥了。
盖七娘因为在大堂上状告余有德,所以差不多全城的百姓都认得她了。
她被余有德糟蹋过,在外面生活会很艰难。
正好她有意要留在李蘅远身边。
李蘅远也没让她签卖身契,就当个亲戚让她住在西池院,跟桃子等人住在一起。
李蘅远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盖七娘在房里看见了。
等李蘅远进了屋,她也跟进去。
李蘅远因为很敬佩盖七娘,并没有把她当使唤丫头,都是盖七娘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很少道李蘅远房里来,所以这一进来,可能就有原因。
李蘅远脱下披风后坐下来,然后看向她。
“您有事。”
盖七娘想见盖子仪一眼。
李蘅远忙到现在都忘了,那盖子仪因为要刺杀她,所以被投到大牢里去了。
但又因为她同情盖子仪事出有因,所以并没有打算杀了盖子仪。
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李蘅远心想若是盖子仪知错,我放了他也行吧?
她抬头看着盖七娘:“这件事你先等等,我去问问太守府的人,你们相见方不方便。”
盖七娘想见盖子仪是真的,但是更想替哥哥求情,不过是不好开口。
听李蘅远这意思,应该是有安排。
只要李蘅远想起来就行了。
她难得的露出微笑,连连道谢道:“那妾都听娘子安排。”
李蘅远看着这样的盖七娘,对父母是非分明,对大哥有情有义,她就更下定决心,只要盖子仪认错态度好,就把人放了。
于是等盖七娘出去后,李蘅远叫着桃子:“去问问萧掩,盖子仪现在能不能放出来?”
桃子知道樱桃特别喜欢去萧园看岳凌风。
这个时候正好给樱桃机会啊。
她答应着出去找樱桃,发现樱桃之前去送消息还没回来。
桃子:“……”
樱桃可能是搭进去了,她还得亲自跑一趟。
………………
萧掩并不在家里。
腊八节,盖七娘能想到替自己的哥哥求情,萧掩也能想到。
他来到太守府的狱中。
太守府牢狱就在太守衙门之后的院子里。
但是盖子仪进来的时候,有李蘅远特意交代,不准大骂,所以衙役把盖子仪单独放在一个屋子里。
就是牢狱后面的一个院子。
是关押重要犯人的。
但是范阳重要的人物就那么几个,十年也关不上一个,所以院子常年搁置,就成了有的衙役休息的地方。
一人居住的屋子里,什么都有,就跟住家一样。
萧掩进了院子,发现一个守卫都没有,他眉头蹙起。
跟着来的衙役看出了郎君的不高兴,低声道:“门是锁着的。”
所以就不用人看了吗?
萧掩伸出手。
衙役反映了一会,后恍然大悟,忙把钥匙拿出来。
那是一个单片的钥匙,拴着一个麻绳。
萧掩无声的将钥匙拿过来,然后对着衙役挥挥手:“院子口候着吧。”
萧掩虽然年轻,但是自打管理太守衙门之后破了一个很漂亮的案子,也充分显示出了他的智慧和无情,所以衙门里的人对他都很敬畏。
那衙役灰溜溜就走了。
萧掩一手捏着钥匙,一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然后来到屋子窗下。
他耳朵贴着墙头听了听,里面微微有叹息声。
萧掩目光一凝,那声音好像离窗户挺远。
萧掩用匕首将窗花化开一个小洞,然后眼睛试探着放上去。
因为天色不早了,屋里也比较黑暗,萧掩看了两个呼吸,才适应那种没光。
正对着窗口的方向,摆了一张床榻,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上面。
男子黝黑但眼睛十分明亮,萧掩拳头不由得攥紧了,正是这个盖子仪,专门坏他好事的东西。
盖子仪坐在榻前连连太息。
萧掩细听,就听他嘀嘀咕咕道:“盖子仪盖子仪,妹妹也没事了,娘子都没给你关在牢里,这天大的恩情啊,可是你却滥杀无辜,你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就凭你的所作所为,娘子杀了你也不多……活该你过节也不能见到家人……”
萧掩听了拳头攥的更紧了,这小子是在悔悟。
知道悔悟的人,就还有救。
而且李蘅远毫发无损,就算在律法上,这个人也不是该死的。
但是盖子仪不死,万一还如上辈子一样坏他的好事怎么办?
萧掩想了想,后眸子一沉,那是他做了重要决定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钥匙插在锁头里,啪嗒一声,那铜锁就开了。
里面的人应该是听见了声音,有站起来走路的脚步声。
萧掩没管,一掀袍子,走了进去。
屋里盖子仪确实在地中间站着等着人来。
见是个陌生的郎君。
他上下打量萧掩:“你是……”
萧掩之前并没有来见盖子仪。
见盖子仪看他的目光很好奇。
萧掩道:“我叫萧掩,如今太守衙门归我管。”
李玉山是范阳太守,但是他也是三郡节度使,常年打仗在外,所以太守衙门的管理比较混论,全靠一块令牌。
由着李玉山自己任命。
这个范阳百姓都知道规矩。
盖子仪恍然道:“那你就是长官了。”
萧掩道:“正是,你妹妹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你刺杀李三娘的事不能这么罢休了。”
盖子仪十分从容道:“这个是我的错。”
说完跪在地上道:“郎君,我不知道您跟三娘子是什么关系,但是我想拜托郎君一件事,三娘子救了我妹妹,我在这里都知道,您要罚要打都行,但能不能让我见三娘子一面,给她磕个头认罪?我对不起她。”
屋里虽然朦胧,但是盖子仪诚然的目光还是能看得十分清楚。
萧掩微微垂下眸子。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沉稳凶狠,勇猛老练,处处与他为敌,是他最敬畏的对手。
但是此时的盖子仪,黑还是那么黑,但是气质天然憨厚,可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人精摸样。
是什么原因让上辈子和这辈子的盖子仪差这么多。
萧掩想了想,上辈子听闻盖子仪的妹妹被婆家折磨而死,盖子仪杀人不成入过牢狱,在牢狱里被关了一年半,然后不知道怎么感动了看守牢狱的衙役,那衙役帮着盖子仪走动,盖子仪就被放出来了。
算是捡了一条命。
但是那时候他可不知道盖子仪是范阳人啊。
萧掩又觉得命运不可思议。
应该是上辈子盖七娘死了,盖子仪或许是刺杀的李蘅远,或许是李家其他人,这不得而知,总之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会远走他乡。
萧掩剑眉一挑,对啊,这就难怪盖子仪对范阳兵特别凶狠,只要两军交战的时候,他一定要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其实是恨。
是恨。
萧掩的目光又落在盖子仪期待又真诚的目光上。
上辈子盖子仪的脸上没有这样的表情。
那么这辈子盖子仪的脸上也没有恨。
是不是这辈子他们不会在成为宿敌了?
萧掩心头有一瞬间犹豫。
但是盖子仪滥杀无辜这件事,他还是有根刺。
盖子仪还在等着他回话。
萧掩慢声道:“不必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去刺杀三娘子,没有必要见她,如果真心悔悟,要不要她原谅,又有什么区别。”
盖子仪目光有一瞬间失望。
后愧疚一笑道:“是,我今后再也不敢乱发脾气,我自己发誓,自己管住自己,让娘子看我今后的举动。”
萧掩沉吟一下道:“没有今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