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父兄二人,蓬头垢面,衣服有换洗的缘故,还算干净。由于长期戴着手铐脚镣的缘故,手腕和脚腕处都结了痂。
惊闻噩耗,徐昌宗像失了魂一般,枯坐在地,抱着怀中的不停抽泣的徐文宇。他本来就清瘦的身形,愈发显得皮包骨头,脸上的颧骨高高耸起,两眼无神。眼泪顺着脸颊而下,淌出两道黑色的泪痕。
徐文敏以头抢地,悲呼不已。
看见父兄如此,徐婉真从心底深处,升上悲怆之意,仿佛原来的灵魂还住在心底,尚未消散。鼻子酸涩,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她走上前去,抱住徐文敏,道:“阿哥!你清醒一些!这不是你的错。”
徐文敏悲号道:“我害死了阿娘,怎么不是我自己去死!”
见状,徐老夫人重重的跺了几下拐杖,发出“梆梆梆!”的声响,怒道:“昌宗!文敏!你们给我清醒些!”
见祖母发怒,徐文敏停止悲号,呆愣在地。
徐老夫人沉声道:“文敏,大错已酿成,你悔恨又如何?自责有何用?”
“是啊,都没用了……没有用……”徐文敏喃喃自语。
“就算你现在立刻去死,能换回你阿娘吗?”徐老夫人痛心疾首道:“我徐家男儿,没有这样的孬种!”
徐婉真已将情绪调整过来,像抱孩子一样抱住徐文敏,轻轻拍打他的背,柔声道:“阿哥,如今徐家的希望,就是你呀!你一定要振作,不可让天上的娘亲失望。”
徐文敏回过一丝神来,道:“真儿,你说阿娘会原谅我吗?”
“当然会,那是疼爱我们的阿娘。阿哥小时候淘气,阿娘不都原谅你了吗?这次的错虽然严重,但阿哥是受人蒙蔽,被有心算无心。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做?”
徐婉真和婉却坚定的话语,如一道清泉,流淌进徐文敏迷茫自责的心田,渐渐将他的神志唤醒。他一把抓住徐婉真的手,道:“妹妹你给我时间,让我想想,我大约知道怎么做了。”
徐文敏入狱以来,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中。怪自己,若不是因为短视贪利,怎么会连累阿爹入狱,全家担心?在今日知道阿娘的噩耗后,负罪失悔的情绪达到顶峰,无处宣泄。幸而有徐老夫人骂醒他,有徐婉真温言开导,逐渐缓和过来。
但也不是一时半刻,他就能想明白的,徐婉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点头道:“嗯,阿哥,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徐昌宗也回过一些神,痛失爱妻,对这个中年男人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此刻只想着,要保护好妻子给他留下的血脉。哑声问道:“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徐家如今如何?”
“还知道过问徐家,不错,还没彻底晕了头。”徐老夫人扬起拐杖,在虚空中遥指二人道:“老三见势不妙,已分出去单过,此后徐家就只有你们两房人。昌荣在任上,想方设法托人情,欲救你们出去,我老父亲急得大病一场。”
“原以为,你们会痛定思痛!不曾想,我竟然见到两个废人!”徐老夫人痛心疾首,捂住心口道:“芷晴的离世,我就不痛?真儿不痛?!我们两个妇孺,尚知道放下痛苦,努力向前。你们两个愧对男儿身!”
徐老夫人一顿怒骂,徐昌宗惭愧跪倒在地,“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道:“儿子不孝,连累母亲!儿子知道错了,定会和文敏一起振作。”
徐老夫人也不叫他起来,遭受这样的重大挫折,怕的是就此心志颓废,沦为一个废人。这个关键时刻,徐昌宗越是悔悟,将来才越能振作。
“我们上京前,已将江南道的产业,全部变卖给贺家,筹措救阿爹和阿哥的银两。跟贺家约定了,在京城交割。如今徐家还剩下苏州老宅、船队和京城两间‘锦绣记’的铺子。”徐婉真徐徐道来。
“什么?!”徐文敏震惊的抬头,问道:“全部卖了?这可是祖父留下的产业。”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份产业对于徐老夫人的意义。
徐昌宗并不觉得意外,这桩案子牵涉到皇嗣,徐老夫人破釜沉舟来搭救他们,定然会倾尽全力。
“只要能救出你们,些许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徐老夫人沉声道:“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但你们别让我失望就好。”
徐昌宗、徐文敏齐齐磕头,口称:“孩儿绝不让母亲/祖母失望!”
徐婉真上前牵过徐文宇,打开食盒,拿出饭菜,温言道:“阿爹、阿哥,吃点东西,好好养好精神。身子可千万不能垮了。”
“醉白楼”的饭菜自然是不错的,在嘉善坊宅子时,韩茹娘又一直用炉子温着,此刻端出来,仍然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两人好久未曾吃到像样的饭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徐老夫人道:“你们慢些吃,有些话,我讲给你们听。这件案子,看起来牵涉皇嗣罪名甚大,但其实徐家只是替罪羔羊。甄家可恶!但目前不是对付甄家的时候,我们须得从别处入手。眼下已有些眉目,真儿机缘巧合,得了一封昭阳公主的引荐信,准备停当后,会去求见昭阳公主。”
闻言,徐昌宗惊讶的抬起头,道:“昭阳公主?”
“对,这种皇室秘闻,到底来龙去脉如何,眼下是一团迷雾。若真儿能得了公主青眼,能得知此事隐情,才能解开症结。”徐老夫人对此深思熟虑。
徐婉真清声道:“请阿爹放心,真儿会竭尽全力,定能打动公主。”
听到女儿如此说,徐昌宗抹了抹眼泪道:“真儿,是为父无能。这个时候,你正是该准备嫁妆的时候啊。”说到这个,他猛然记起,问道:“孙家呢?是怎么个章程?”
徐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孙家?哼!孙仁涧就是个趋利避害之徒!芷晴过世第二日,就来退婚了。不过他儿子倒是有情有义,你们这个案子的关键消息,还是他想办法告诉真儿的。”
这一连串的打击,徐昌宗已然麻木了,对这个消息,也不过是微微失神,道:“那真儿可如何是好?”
“阿爹,您不用操心我。今年九月我才满十四岁,还要给阿娘服满三年孝期呢!”徐婉真故作轻快道:“我们如今住在涂家,一切都好。曾祖父可喜欢宇儿了,您就放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