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我才是最无用的那个。”
孝贤太后在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扫过,她的儿子,孙子都没有来。
活到最后,她成了西周最为位高权重的女人,可是她也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你们下去吧,哀家想要静静。”芳若看着孝贤太后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医者与侍女前后退下,神女正准备一同离开,却被孝贤太后唤住。
“留下吧,陪我坐一会。”
青司看了看孝贤太后苍白的脸色,没说什么坐下了。
寝殿里空荡依旧,只除了那坐在床边的人。
孝贤太后看着,飘摇的烛火,声音越发飘渺的传来。
“我入宫时,先帝已经有了不少的子嗣,在这后宫里,孩子才是巩固你地位的神兵利器,可是天公不作美,一连十几年,我都没有怀上一儿半女。”
孝贤太后轻轻的回忆着,她也不需要神女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是想找个人将自己那些压了大半生的牢骚一一诉来,然后,安静死去。
“先帝的妃嫔那么多,拥有的孩子也多,可是就只有我一人无儿无女,我表面上不在乎,私底下却是将能吃的能用的都用上了,可是依旧没有办法。”
“你相信吗,那时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何其讽刺,所有人都觉得她获得了帝王宠爱羡慕于她,可是她向往的就只有一个平常的孩子。
“后来,梁国与西周开战,先帝御驾亲征,可是他却带了一身重伤回来,无儿无女,甚至无甚家世的皇后,能做的就只有利用她的身份为西周选出一位合格的帝王。”
“说来好笑,先帝是我这一声最爱之人,可是,当他死时,我却是没有时间去用来悲伤感怀。”
“西周群臣无首,国内百姓还未安定,那边还要时时防着梁国,那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直到有一日我体力不支,当场昏倒,这才知道我竟有了身孕。”
孝贤太后说着弯弯眼角,可是那眼中却苦涩一片。
“心心念念的梦想成真,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太子不是我的孩子,而我肚里的孩子却刚好拥有成为太子的资格。”
“谁不想将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可是西周等不得一个婴儿的长大,最为合适的帝王依旧是秀德。”
“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对渐离心有亏欠,所以总想尽全力去补偿他,可是,他就像他父亲,看透一切的眼睛,冷冷淡淡的性子,以及不知随了谁的五分倔犟。”
“朝堂有他大哥,他就去学武,大臣提及过多少次废长立立嫡,他就反驳过多少次,最后竟也早早选好封地,去了陇西。”
“为了避嫌,他每年入京也只待上几天,见我的时候更是少到不能再少。”
青司觉得,孝贤太后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即使再冷淡的人,对自己的母亲,都不该是高渐离这态度。
“你们之间,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真不愧是神女啊,每一步都走的料事如神。”有风吹过,卷动的气流让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来回摇晃。
“他不来,我也不能去见他,想念儿子快要想疯的人,到最后总会踏出那不敢踏出的一步。”
沉寂温情的眼眸,迸发出万千跳动的火苗,去燎原大火一般晔晔生辉。
“该怎么能让他留下?我每日都在想着,最后我发现,只有帝王才能永远的留在京城。”
“军队,朝政,乃至是大臣都是现成的,缺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他而已。”
按照高渐离的性子,剩下的即使孝贤太后不说,青司也已经能够猜到。
让对高祖帝甚是尊崇的高渐离,在高祖帝手里谋取皇位,对他来说这根本就是可能的事。
果然,那边的孝贤太后笑得一脸无奈,“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哪,明知道他的兄长对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他不与自己争抢,可他还是拱手奉上。”
“多年苦心被他谦让而出,而他的好兄长甚至还不知道,他曾为他做了怎样的选择。”
“高秀德并不是那种会体谅别人的人,彼时他或许会感动,可是一旦被时间冲淡,在他心里留下的就只有忌惮。”
青司的手指落在手臂上,难道只是因为一场无疾而终的夺位,母子二人就成为如今这副模样?
“你说的对,因为出身卑微,就连他的心胸也变得卑微起来,我为他娶了当初兵马大元帅的女儿,可他却爱着一个卑贱的宫婢。”
“若真是喜欢也没什么不可,可他却一面痛苦难当,一边念叨着“为了西周”将那宫婢送了性命。”
孝贤太后说的暗暗摇头,“少年时的野心勃勃,到了今日,却也直落下了将皇位传给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种低等想法上。”
“噢?”神女道,“他选择高逸,不是因为喜欢庄妃吗?”
“喜欢?”
“一个帝王,后宫那么多人,他有多少喜欢够分,他之所以帮助高逸也只是因为觉得他不仅可怜,还只能倚靠与他,如同一离开母鸟就只能死掉一样。”
青司了然的眯上眼睛,所以高祖帝要的,只是一个完完全全倚靠自己的人。
“没想到竟然与你说了这么多。”孝贤太后转过头来看着神女垂落的灰白头发。
“这是天生的?”
“不是,”神女笑笑,“经历了一些事,头发就这样了。”
“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孝贤太后疲乏的打了个哈欠,青司知道,她已经撑不了了。
“需要睡一会吗?我可以出去。”
“不用,因为要睡很久,所以我想撑到最后一刻。”
这种心情,青司有些感同身受,“即是那样,就再与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这一生说来很长,可是到头来想到的却只有那么一两件。”
“我知道,你刚刚还在猜忌我与摄政王之间的嫌隙,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复杂。”
“我所做一切也都只是为他着想,若真说错事,我这一生,也只对他做过一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