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开门进来,唬得那赵寡妇娘女们战战兢兢的关了房门,让他在外边收拾。
原来那贼不要店中家火,只寻客人。到楼上不见形迹,打着火把,四下照看,只见天井中一张大柜,柜脚上拴着一匹白马,柜盖紧锁,掀翻不动。众贼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说道:“走江湖的人都有手眼,看这柜势重,必是行囊财帛锁在里面。我们偷了马,抬柜出城,打开分用,启不更好?”
那些小贼果然找起绳扛,把柜抬着就走,幌阿幌的。
八戒被弄醒了,连忙问道:“猴哥,睡了,摇什么啊?”
悟空摸摸八戒的肚子道:“别说话!没人摇。”
金蝉子和沙僧本就无心睡觉,不像八戒一听只想吃饭睡觉,此时正好听见八戒这样问。二人便问道:“是什么抬着我们哩?”
悟空见几人都醒了,轻道:“莫嚷,莫嚷!让他抬!抬到西天,我们也省得走路。”
那几个贼见得了手,不往西去,倒抬向城东,杀了守门的军人,打开城门出去。
当时就惊动六街三市,各铺上火甲人夫,都报与巡城总兵、东城兵马司。
那总兵、兵马,事当干己,连忙点人马弓兵,出城赶贼。
那贼人见官军势大,不敢抵敌,放下大柜,丢了白马,各自落草逃走。
众官军不曾拿得半个强盗,只是夺下柜,捉住马,得胜而回。
总兵在灯光下见那马,好马:鬃分银线,尾軃玉条。说甚么八骏龙驹,赛过了骕骦款段。千金市骨,万里追风。
登山每与青云合,啸月浑如白雪匀。真是蛟龙离海岛,人间喜有玉麒麟。
总兵官把自家马儿不骑,就骑上这个白马,帅军兵进城,把柜子抬在总府,同兵马写个封皮封了,令人巡守,待天明启奏,请旨定夺。
而金蝉子则在柜里埋怨悟空道:“你这个猴头,怎么如此不安生!若是在外边,被人拿住,送与灭法国王,还好折辨;如今锁在柜里,被贼劫去,又被官军夺来,明日见了国王,现现成成的开刀请杀,这不刚好凑了他一万之数?”
悟空打断道:“外面有人!打开柜子,拿出来不是捆着,便是吊着。先忍耐些儿,免了捆吊。明日见那昏君,老孙自有对答,管你一毫儿也不伤,先放心睡睡。”
几人挨到三更时分,悟空弄个手段,顺出棒来,吹口仙气,叫“变!”
金箍棒即变做三尖头的钻儿,挨柜脚两三钻,钻了一个眼子。
悟空收了钻,摇身一变,变做个蝼蚁儿,睮将出去,现原身,踏起云头,飞入皇宫门外。
那国王正在睡浓之际,悟空使个大分身普会神法,将左臂上毫毛都拔下来,吹口仙气,叫“变!”都变做小猴子。
右臂上毛,也都拔下来,吹口仙气,叫“变!”都变做瞌睡虫;念一声“唵”字真言,教当坊土地,领众布散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大小官员宅内,但有品职者,都与他一个瞌睡虫,人人稳睡,不许翻身。
悟空又将金箍棒取在手中,掂一掂,幌一幌,叫声“宝贝,变!”又变做千百口剃头刀儿,他拿一把,吩咐小猴子各拿一把,都去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里剃头。
悟空这半夜剃削成功,念动咒语,喝退土地神祇,连忙将身一抖,两臂上毫毛归伏,将剃头刀总捻成真,依然认了本性,还是一条金箍棒收来些小之形,藏于耳内。
悟空又一个翻身又变做蝼蚁,钻入柜内!现了本相,与金蝉子相视一笑,守困不题。
话说那皇宫内院宫娥彩女,天不亮起来梳洗,一个个都没了头发。
穿宫的大小太监,也都没了头发,一拥齐来,到于寝宫外,奏乐惊寝,个个噙泪,不敢传言。
不一会,那三宫皇后醒来,也没了头发,忙到灯到龙床下看处,锦被窝中,睡着一个和尚,皇后忍不住言语出来,惊醒了国王。
那国王连忙睁开眼,看见皇后的头光,他连忙爬起来道:“梓童,你如何这等?”
皇后看着国王,笑道:“主公也是如此啊。”
那皇帝摸摸头,唬得三尸呻咋,七魄飞空,道:“朕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正慌忙处,只见那六院嫔妃,宫娥彩女,大小太监,皆光着头跪下道:“主公,我们做了和尚了!”
国王见了,眼中流泪道:“想是寡人杀害和尚。”
国王连忙传旨吩咐:“你等不得说出落发之事,免让文武群臣,褒贬国家不正,先都上殿设朝。”
话说那五府六部,合衙门大小官员,天不明都要去朝王拜阙。
原来这半夜一个个也没了头发,各人都写表启奏此事。
只听那:静鞭三响朝皇帝,表奏当晚所发何事。
话说那国王早朝,文武多官俱执表章启奏道:“主公,望赦臣等失仪之罪。”
国王看着众人,全部礼义完好,便问道:“众卿礼貌如常,有何失仪?”
众卿道:“主公啊,不知什么原因,臣等一夜头发都没了。”
国王看了这没头发之书,下龙床对群臣道:“却不知为何,朕宫中大小人等,一夜也尽没了头发。”
君臣们都各汪汪滴泪道:“从此后,再也不敢杀戮和尚了。”
国王走上龙位,众官各立本班。
国王看着这些,心里又愚昧,便问道:“有事出班来奏,无事卷帘散朝。”
只见那武班中闪出巡城总兵官,文班中走出东城兵马使,当阶叩头道:“臣蒙圣旨巡城,昨夜获得贼赃一柜,白马一匹。微臣不敢擅专,请旨定夺。”
国王一起床见此都是和尚头,心生郁闷。突然听见这事,大喜道:“连柜一起取来。”
二臣退回本衙,点起齐整军士,将柜抬了出来。
金蝉子在内,问道:“徒弟们,这一会到了国王前,如何说理?”
悟空却嘿嘿笑道:“都莫嚷!我昨夜已经打点停当了。开柜时,他就拜我们为师了,只要八戒不要争竞长短。”
八戒却道:“只有免杀,就是无量之福,还敢争竞哩!”
不一会,师徒几人还没说完,就被抬至朝外,入了五凤楼,放在丹墀之下。
二臣请国王开看,国王命人打开。
此时揭开了盖,猪八戒就忍不住往外一跳,唬得那多官胆战,口不能言,又见悟空搀出金蝉子,沙和尚搬出行李。
八戒见总兵官牵着马,走上前,咄的一声道:“马是我的!拿过来!”
吓得那官儿翻跟头,跌倒在地,师徒几人全站立在阶中。
那国王看见是四个和尚,忙下龙床,宣召三宫妃后,下金銮宝殿,同群臣拜问道:“不知长老从哪里来?”
金蝉子合掌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取真经的。”
国王又问道:“老师傅远道而来,为何在这柜里安歇?”
金蝉子点头道:“贫僧知陛下有愿心杀和尚,不敢明投上国,于是便扮俗人,夜至宝方饭店里借宿。因怕人识破原身,故此在柜中安歇。不幸被贼人偷出,却又被总兵捉获抬来,今得见陛下龙颜,所谓拨云见日。望陛下赦放贫僧,不胜感激!”
那国王又问道:“老师傅是天朝上国高僧,朕失迎迓。朕常年有愿杀僧者,曾是因为僧人谤了朕,朕才许了天愿,要杀一万和尚做圆满。不期今夜皈依,让朕等众人为僧。如今君臣后妃,发都剃落了,望老师傅勿吝高贤,愿入门下。”
八戒听言,暗道“猴哥真能通天啊!”,连忙呵呵大笑道:“既要拜为门徒,有何见面之礼?”
那国王笑道:“老师傅若肯以从,我愿将国中财宝献上。”
悟空摇摇头道:“莫说财宝,我和尚是有道之僧。你只把关文倒换了,送我们出城,保你皇图永固,福寿长臻。”
那国王听说如此简单,连忙让光禄寺大排筵宴,君臣合同,拜归于一,倒换关文,求金蝉子改换国号。
悟空笑道:“陛下法国之名甚好,只是灭字不通,自经我过,可改号钦法国,管教你海晏河清千代胜,风调雨顺万方安。”
国王谢了恩,摆整朝銮驾,送金蝉子师徒几人出了城西。
话说师徒几人辞别了钦法国王,金蝉子在马上欣然道:“悟空,你这方法实在是好,大有功德啊。”
沙僧道:“大师兄啊,你是那里寻这许多整容匠,连夜剃这许多头?”
悟空笑着把那施变化弄神通的事说了一遍,师徒们都笑不合口。
正欢喜处,忽见一座高山阻路,金蝉子在马上道:“徒弟们,你看这面前山势崔巍,切须仔细!”
悟空将金箍棒横在肩,笑道:“放心!放心!师傅,保你无事!”
金蝉子却连忙打断道:“别说无事。我见那山峰挺立,远远的有些凶气,暴云飞出,渐觉惊煌,满身麻木,神思不安。”
悟空笑道:“你把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早已忘了吧?”
金蝉子听悟空突然问这话,便回道:“我记得。”
悟空又问道:“你虽记得,但是有四句颂子,你却忘了。”
金蝉子一听,明知故问道:“那四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