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遇难,金蝉子尚未如何,就有贵人相助,实在太过巧合。
那条汉见金蝉子一脸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到跟前,放下钢叉,拱手道:“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家住西山脚下,因为常年猎杀猛兽,身上杀气重,所以野兽见了我就害怕逃避。”
敢问上僧名号。”
刘伯钦之言金蝉子自然不信,能吓退毒虫猛虎的,岂是小小人类这般简单?
金蝉子再运目看去,只见刘伯钦周身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是什么幻化而来,不过的确非人类。
“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著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
刘伯钦笑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此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
金蝉子闻言,满心欢喜,谢了刘伯钦,牵马随行。
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
刘伯钦道:“长老休走,坐在此间。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
金蝉子见说,退到一侧。
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迎将上去。
只见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它看见刘伯钦,急回头就步。
这太保霹雳一声,咄道:“那业畜!那里走!”
那虎见赶得急,转身轮爪扑来。
这太保三股叉举手迎敌,金蝉子含笑而立,寻得绝佳位置坐观人虎相斗。
太保与那虎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是一场好斗。
但见怒气纷纷,狂风滚滚。
怒气纷纷,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
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
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
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
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
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
他两个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爪慢腰松,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钢叉尖穿透心肝,霎时间血流满地。
揪著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金蝉子道:“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够长老食用几日。”
金蝉子夸赞不尽:“太保真山神也!”
刘伯钦闻言一愣,继而哈哈一笑。
金蝉子脸上展现惯有的笑容,道:“边关之地,兵燹无数,留你在此处,当真可以御兵,这等本事,仅你所有啊。”
刘伯钦见金蝉子道出自己真身,哈哈一笑,不敢直视金蝉子眼睛道:“有何本事,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赶明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照待于你。”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
你道刘伯钦真身是什么?
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大唐在边界不远之处,皆有饲养此兽,借此来避免战争,是为详兽。
金蝉子也不推诿,牵着马,随后而行,迤逶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
那门前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
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金蝉子看够,暗暗点头。
刘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叫:“小的们何在?”
只见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
金蝉子运目看去,晓得这些家童姐不是凡人。
刘伯钦吩咐道:“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复回头迎接金蝉子进内。
彼此相见,金蝉子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刘伯钦道:“同乡之人,何劳致谢。”
坐定茶罢,门口有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领着一个媳妇,对金蝉子进礼。
刘伯钦站起来介绍道:“此是家母、山妻。”
“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金蝉子连忙行礼。
老妇道:“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
刘“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
老妪闻言,十分欢喜道:“好!好!长老来得正好!伯钦啊,明天就是你父亲的忌日,正好请长老做个法事,念念宝经。长老住一天,到后天再走吧!”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他却有些孝顺之心,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金蝉子。
金蝉子暗运心目,看往地府,果见刘伯钦之父被困地藏王城不得轮回。
难怪刘伯钦能得人形,原来其父亲本是人类,其母乃一只驳,人妖相恋,天理不容,刘伯钦父亲死后在地府受难,不得轮回,是想请金蝉子解救。
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将晚。
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
刘伯钦请金蝉子权用,再另办饭。
金蝉子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
刘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
金蝉子摇摇头,笑道:“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
“饿死,却如之何?”
“呵呵,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
刘伯钦的母亲闻说,叫道:“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
刘伯钦问道:“素物何来?”
母亲摆摆手道:“你莫要管我,我自有素的。”
叫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
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
老母对着金蝉子道:“长老请斋,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些极洁极净的茶饭。”
金蝉子下来谢了,方才上坐。
那刘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
方坐下,心欲举著,只见金蝉子合掌诵经,唬得个伯钦不敢动著,急起身立在旁边。
金蝉子念不数句,却教“请斋”。
刘伯钦笑问道:“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金蝉子摇摇头道:“此非是经,乃是一卷揭斋之咒。”
“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刘伯钦引着金蝉子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
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
刘伯钦请金蝉子坐坐。
金蝉子见这般凶险腌脏,不便久坐,遂出了草亭。
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更不恐惧。
金蝉子看着刘伯钦问道:“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
“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似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
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
金蝉子阳神出窍,前往地府搭救刘伯钦父亲,留下阴神操控身体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
诵毕,刘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
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
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苾蒭洗业的故事,早又天晚。
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金蝉子阳神却还在地府未回。
话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超荐得脱沉沦,此时金蝉子来临特意跟阎王要了假,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我去也。”
这才是:万法庄严端有意,荐亡离苦出沉沦。
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刘伯钦的娘子毕竟年轻,心底藏不住事情,私底下与刘伯钦道:“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他说罢,径出门,徉徜去了。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
“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
他两口子正欲去说,只见老母叫道:“伯钦孩儿,你来,我与你说话。”
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儿呵,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
消了罪业,你放弃等待,我也放下了心中的负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