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正波澜骤起,情势变得十分危急。而在大汉长安,随着各种消息的陆续到达,也终于不可避免的陷入到多个层面慌乱中。
在古老东方的许多传说里,都有祸福相依,天意难恻的道理。无数的事例表明,人间事,充满最多的变数。就算是盖世无双、吞吐天地的人物,也很难把什么事都算得周全。因为在事无遗漏的背后,往往还会有冥冥中的天意在主宰。这其中充满了玄机,非人力所能抗衡。
月缺月圆,花开花谢。满城黄叶落尽,转眼又是飞雪飘零。气势恢弘的长安城如同一个历史见证者,在默默地观察和铭记着发生在它眼前的事。
大汉帝国的皇帝陛下,在没有上朝或者有重要事的日子里,他从来都不喜欢穿象征着天子的皇家服饰。在他内心深处,总是感觉那是一种沉重的约束。
虽然在那些宫廷博士眼中,有些不合礼制。但刘琚依然我行我素,一袭宽松的青衫,对他来说才是最舒服的穿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事,所以坚持而执着。
朝廷的一些臣子和礼仪官员,虽然对此颇有许多非议。但在多次劝谏无效之后,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对皇帝陛下的约束。
无论怎么说,皇帝的个人自由还是要有的。在这一点上,刘琚比几位先帝所处的环境要好很多。起码不用为了一点儿挣取自由的行动而弄得腥风血雨,然后才能得偿所愿。
坊间有一个流传的说法,当今天子之所以喜欢轻袍缓带甚至是简单的布衣,这样习惯的养成,是与他从前岁月密不可分的。而更确切的说,是受某一个人的影响极为深远。
那个就连在这些细节上也左右皇帝思维的人,不仅是长安,整个天下都知道是谁。不过,与从前任何时代对于权臣的恐惧和憎恶不同,在大汉帝国的臣民心中,对于如此融洽的君臣关系,感受到更多的只是欣慰。
因为,那个人是元召。
当今天子和元召当年相识于微时的故事,早已经广为流传,尽人皆知。虽然没有人公开说出来,但天下人都心知肚明。刘琚和他背后的卫氏一族之所以能够在武皇帝的巨大阴影之下,最终安全度过腥风血雨,走到今天的地步,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元召的绝对支持。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元召,大汉王朝也许仍然能够发展到一个较为强盛的局面。但刘琚却不可能这么顺利的登上皇帝位。而卫氏的命运,就将更加变得难以预料。以那位皇帝的薄情和对权力的控制欲,谁也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
而在大多数人的内心深处,对刘琚这几年坐在含元殿宝座上的所作所为,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说他运气好正当其时,但其宅心仁厚的一面,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如果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个仁德的君王。在取得成就上就算是超越汉文帝,也并非不可能。
这样的君王,自然深得臣
民们的拥护和爱戴。更何况他还非常好学,温雅有礼,在士大夫群体中,也受到很高的赞誉。
也许,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帝陛下至今都没有子嗣。每当谈论起这个问题,许多人夙夜忧心便不可避免。然而这样的事,天下人却没有办法来帮忙,只能暗中祈祷祝福。
自从消除诸侯王隐患,平灭匈奴以来,经过这些年的平稳发展之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汉帝国好像进入了多事之秋。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从西征波斯帝国开始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汉帝国发动的西征,是一次影响力非常巨大的军事行动。它牵涉到王朝的方方面面,涉及了许多社会阶层的利益。不仅关系着大汉帝国百年国运,就算是在数千年华夏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壮举。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原因,因此,如此重要的一次行动,是绝对不能有所闪失的。如果一旦出现波折,无疑会牵动许多人的目光。
大汉十三万雄兵,自出玉门关,可谓势如破竹、风卷残云一般,接连大胜,捷报频传。当波斯数十万大军在西域灰飞烟灭,波斯王被传首长安的时候,所有人无不欢欣鼓舞,以为大局已定,千年功业将成。
然而,世间事就是如此不可预测。谁又能够想得到,随着大军挥师西去,进入西方大陆之后,时间流转,战局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呢。
当初接到西征军请求援助的消息后,朝廷从上到下都是颇为吃惊。西征军的军事胜利,在大瘟疫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皇帝和他的朝廷大臣们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紧急反应,几乎是以发动国家力量的代价,辗转山海,万里援助。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些不好的消息陆续传来。长安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波澜不起。但在知道许多内情的人心里,已经是变得风声鹤唳,每当有西域来使,就生怕听到更糟糕的消息。
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并不是害怕就能够避免的。披着满身风尘的飞骑进入长安城门,留守尚书台的官员终于接到了他们最不愿知道的军情。
大瘟疫终究还是给汉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有许多将士为此而失去了性命。因为特殊原因,他们只能埋骨他乡,魂魄难归。说起来,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而与这样的伤亡比起来,随后发生的战争死伤,就更加令人遗憾。波斯人最后的疯狂挣扎,虽然最终还是被扑灭。但在此过程中,汉军也付出了血的代价。有许多英勇的将士在战斗中献出生命。这其中就包括平陵侯苏建和其他几位将军。
这样的巨大损失,无疑令人震惊。尚书台的值守官不敢怠慢,立刻禀报给尚书令大人知道。东方朔闻讯大吃一惊,他急忙召信使详细的了解情况。等到他神态凝重的听完详细汇报之后,因为心里的紧张,手指把案头的信件揉烂了,自己都没有发觉。
“如此说来,西征军岂不是大伤元气?汉国公他……怎么说?”
一直以来在众人眼中
都是睿智多才形象的东方朔,再也顾不得保持沉稳风度。他紧紧的盯着疲惫不堪的信使,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
“我从玉门关出发东来时,大将军交给的指令,就是信件上书写的这些了……至于其他的情况,我并不了解太多。如果有最新军情,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派人传送长安的。”
玉门关到长安,沿途千里设有专门的快马驿站。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紧急军情。自西域和匈奴草原归属以来,所有西部和西北部分重大事宜上报朝廷者,都自玉门关将军府而出。
这次的信使,却是个军中直莽汉子。说话直来直去,并不会多想。东方朔紧皱着眉头,没有得到他最想知道的信息,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让信使去休息之后,他又翻来覆去的把那几份急件看了一遍。这些消息都是自西方大陆飞鹰传书至玉门关,再经过将军府整理之后转送到长安来的。看上去终归是有些笼统。然而,这位细心的智者,还是从中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
与大将军卫青非常熟悉的东方朔,很容易就看出,这些信息都经过过滤,而且其中有卫青的气息。
“为什么没有提到元召现在如何了?情况如此急迫,作为西征军统帅,他的一举一动至关重要……以大将军的谨慎细致,他不应该有此疏漏啊。奇怪……。”
心存疑惑的东方朔,负手走出尚书台。抬头看,天空阴霾浓重,又要下雪的样子。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未央宫门走去。本来还想去找御史大夫司马相如商议呢,但转念想到,这位挚友自冬来便犯了消渴宿疾,已经休养了段时日,还是先不去打扰他了。
司马相如的病,还是年轻游历天下的时候种下的病根。虽然算不上多严重,但一旦发作起来,却是很折磨人的。
一直以来,在朝政大计上,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作为元召最重要的盟友和助手,对于天下政局稳定以及各项政策方针的落实,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在元召出征在外的时间内,他们两个人更是责无旁贷,肩负起了朝堂上的所有大小事务,几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而今,元召渺无归期,司马相如身体不堪重负,而大将军卫青又戍守边境,长安就只剩下东方朔一个人。此时此刻,他不禁感到心境彷徨,没来由的竟然升起独木难支的感觉。
当满身萧瑟的东方朔走进皇帝居处之前,他其实并不知道,有一封绝密的急件,早就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而且到现在为止,整个长安和大汉疆域内,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雪无声,又开始落满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