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南麓,一场人间强者的对决并没有真正的发生。至于在那夜的星光里他们之间具体达成了怎样的私下协议,还要等到许久之后才能见分晓。
不过,显而易见,对于元召最后的承诺,名叫墨云白的大修行者,还是比较满意的。怀着对未来前景的期望,彼此间的杀气消弭于无形,算是一个良好的结果。
草原守护者虽然修行已久,但还做不到万事不萦怀于心,除了战争之外 ,如果能有更好的方法解决匈奴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那么又何妨作出暂时性的忍耐和屈服呢?
至于将来能不能真的达成如元召所说的那种局面,实现永久的和平,尽可拭目以待。
墨云白是个当机立断的人。几个追随在身边的弟子,立刻遵照他的吩咐动身,各自分头奔赴草原各处,去晓谕并约束飞火成员,在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指令之前,切勿轻举妄动,更不得私自行动与汉军发生冲突,以免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那位曾经与元召有过一面之缘的莫罕告辞之时,面带恭敬之色的过来对元召打了个招呼。墨云白笑咪咪的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大弟子,用手指着他说道。
“元侯可还记得?当初我这弟子在雁门关外还曾经讨得你一盏酒喝,在我面前提起时,对那滋味总是赞不绝口……怎么,难道我今日来此迎候,还当不得一壶酒吗?”
元召哈哈大笑。他对那比他年长许多年纪的莫罕点头致意之后,见他纵身远去。这才回过头来,略微带了一丝歉意的说道。
“如果早知道墨先生大驾光临的话,我一定备下佳酿,烹调以待。只是可惜呀,现在仓促之间……呵呵,只能怠慢了。酒是好酒,尚存半壶,就是恐怕不怎么够喝了呢。”
元召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革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陶瓷酒壶。摇晃了几下顺手抛给那已经瞪大了眼睛的白发老者。
墨云白接在手中,拔去木塞深吸一口气,浓郁的酒香气透鼻而入。竟然没有丝毫的顾忌,伸长脖子先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辛辣而甘醇,不禁大声赞叹。
“好酒!好酒啊好酒!这样的美酒,恐怕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喝到过最好的一口了。元侯啊,刚才我与你商谈的条件,必须要再加上一条儿了。否则,那就亏大了!”
墨云白又接连喝了几口之后,那壶中本来就不多的酒已经所剩无几,刚刚尝到滋味就没有了,这样的煎熬实在是令人难受啊!
“但讲无妨。”元召笑嘻嘻的看着这个自从谈完正事之后就好像变了样似的高人。不过短暂的相处,他却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中原新酒酿造之术,据说就是出自元侯之手。想我修为半生,别无所求。唯有这嗜酒之好,却是愈老愈烈,想来是改不掉了。我那天山高处修行之所,储藏有世间各种美酒。然而今日所尝,内中滋味却天壤之别……元侯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后凡是出自你所辖管的酒类,要供应我这老头子免费品尝啊!这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元召本来还以为他会提出怎样的条件呢,却没想到这样高身份的大修行者此时的神态竟然如同市井间的普通人一样,锱铢必较起来。这不免让他大跌眼境。
“呃……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今后凡是中原所产酒类,皆可以为天山墨先生处特供,此为定例!”
相比起整个草原和西域的安宁,这确实是小小的要求,元召一锤定音。免费终生供应,这总可以了吧!够不够大方?
墨云白闻言大喜。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一半儿是因为他真的嗜酒如命,而另一半的原因,却是双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元召果然是个聪明人,他马上就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
一件足以撬动半个天下的大事,一件将开辟宗教的先河从而以这种力量影响数十个民族的重大事件,就在这两个人最后的这寥寥几句话中决定了下来。
千秋大业天地满,云水无尘半壶收。
追根溯源天山下,当时酒浅笑风流!
大漠神墨云白哈哈大笑着远去了。为了元召给他画下的那个草原和平的大饼,人人丰衣足食,不再受饥寒之苦的美好前景。也为了他和他的弟子们即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宗派……他要去奋斗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元侯所赠的这八个字,我老墨一定会记在心中的……不久之后草原再见,后会有期!哈哈哈。”
袍袖飘舞,墨云白发,仍旧似御风而行,看背影竟是十分潇洒。一直全程旁听的霍去病收回目光,悄悄地拽了拽元召的衣角。
“师父,这老头儿既然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和我们打上一架呢?”
“哦,他本来是想来打架吧,可是喝了我们的酒,就不好意思出手了呗!哈哈!”
“可是……先前他哪有喝我们的酒嘛?更何况,我们还杀了他们的狮子和大雕!师父啊……。”
“我都说了这是个老酒鬼嘛!说不定他就是在天山上闻到我们带着的美酒,所以才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下来的呢。”
“师父啊!你、你就不能好好的和我解释吗?哼!”
“好了,我的冰儿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这些费脑筋的事,女孩子想多了对身材发育不好呢。你喜欢冲锋上阵,那就再去好好的打完这一仗。草原事了之后,如果你喜欢就继续待在军中,如果厌倦了……那就回到我身边吧。”
听到元召温和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的色彩,霍去病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光里,她的心中感觉到一阵甜蜜。果然不再去费脑筋想这些事,一双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却悄声的在那令人安心的男子气息中贴近了他的耳边说道。
“那么……冰儿的身材现在好不好看呢?”
元召心中大跳,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在湖边的时候看到的那惊艳一幕。他真怕自己会忍耐不住,把这男装下的少女“就地正法”了呢!连忙急走几步拽过战马缰绳,跳了上去。一边打马而走,一边顾左右而言他的大声叫道。
“快走,快走!要回去晚了,就耽搁出兵的时候了,到时候失去了活捉匈奴单于的机会,可不许哭鼻子啊。”
看着他有些仓皇逃窜的背影,少女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捉弄得逞的色彩。她娇嗔的顿了顿足,轻轻打个呼哨,那天山龙马早已经来到面前,轻捷的身子一跃而上,风驰电掣一般就追了下去 。
“小师父……总有一天,一定要逆袭推倒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哼!”
纵马驰骋的元召自然不知道身后少女心中所想的“凶残”。马匹如飞,头顶星辰,踏碎月光,向着大军驻扎营地的方向而去。
在那里,全体将士早已经枕戈待旦,等到东方破晓的时候,他们就将挥师东进,与黑鹰军联合作战。决定性的一场大战,也许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管是在这草原西部,还是在两军对峙一触即发的河套草原地带的黄河两岸,在这几个夜里,有无数人彻夜不眠。
而在距离单于羿稚邪大军驻地百里之外,带领着全部部族民众和骑兵在此滞留的浑邪王,也在一天前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听从了部族长老和几个儿子的劝说,并没有亲自跟着单于派来的王庭使者去往龙城,代替他的其实是与他面容十分酷似的王弟。为了整个部族的安全,王弟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大单于的召唤自然是不能不去的,如果他是真心诚意的共同联合起来对付汉军,那没的说,麾下骑兵任其驱驰,毫无怨言。可是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别的不良心思,那么浑邪王就只有狠心率领着全部的族众走另一条路了……。
王弟带着一小队精干的骑兵走后,浑邪王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在这种吉凶难料的情况下,更是变得煎熬。
几个儿子守在大帐不远处,不敢轻易的进去。因为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浑邪王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没有人敢随便进去自找倒霉。
当太阳升起又逐渐西沉,暮色又即将降临的时候。听到父王的大声招唤,他们连忙走到跟前伺候。
浑邪王的双眼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烈酒的作用还是焦躁所致。他扫视了一遍几个身材魁梧的儿子,见他们穿戴整齐,背弓挎刀,一副随时准备上马厮杀的样子。不禁神情黯淡的摇了摇头。
“龙城方向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没有啊!父王……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动静,事情恐怕有些不妙……。”
“那……派往汉军处的人呢?有没有带回来有用的话?”
“回父王,总共派出了三拨使者绕道去往朔方汉军大营了。可是,到现在也是一直没有回音啊。我们如果总是在这里等待……时间太久的话,恐怕……。”
浑邪王眉头皱的紧紧的,在没有得到确实回报之前,两条道路心中一时委决难下啊。他不由得信步走出大帐,草原苍茫,夜色降临。忽然浑身打个寒颤,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了全身。杀机四伏,大战就在今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