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史?元公世家》所载:“武帝元光元年春,汉廷集兵三十余万,设马邑之围,谋在单于 。匈奴兵至武州塞,见牛羊盈野,起疑,遂发精骑驰右北平以探虚实。时汉兵大军尽出,五路设伏,城内空虚,事急矣!元公时随侍公主车驾在此,闻讯登城,指挥若定,奇计空城,三箭退敌,匈奴万骑不敢掠其锋芒!飞将军李广闻之叹曰‘虎子也!若在此,老将甘为马前卒。'三军皆赞服。人皆谓,此为元公百战百胜之第一战也!…………。”
其实,相比起元召后来岁月里的无数波澜壮阔,后人们更愿意津津乐道于这次右北平发生的故事。因为,这是被后世顶礼膜拜的这位完人第一次登上战争舞台,展露卓绝的军事才能,如同绽开的烟花,从此璀璨惊艳。
看到匈奴骑兵大队果然缓缓的后撤了一舍之地,右北平城头上不禁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声,所有人再次看向那个少年侯爷的眼光,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今日的一切,必定会成为大汉军中新的传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示之以弱,空城用计,凌之以威,震慑敌胆!这样的手段,如果出自带兵将领之手,可称为名将。至于眼前之人嘛,只能称之为“妖孽”了!
元召却并没有显得兴奋,因为,单于羿稚邪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派兵来先行试探,就说明在他得不到确实消息之前,肯定不会再前进一步的了。
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先把素汐公主送到匈奴军中?那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果然,随着两名卸去武装赤手空拳的匈奴骑兵的到来,城头上的人都听清了左贤王的最后要求。
“这……万万不可啊!长乐侯,此事绝不能答应。”
首先出言反对的人是曹襄。此时,这位曹家子弟终于收起了自己的骄傲,不敢再轻视对面的敌人了。
“公主以柔弱之躯,赴匈奴虎狼之伍,两军阵前,断无生理。小侯爷……。”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骞见元召在低头沉思,也不禁插了一句。作为皇帝的亲近侍卫,他们对那位美丽温柔的小公主还是很喜欢的,从心里不忍她成为这次大行动的牺牲品。
卫青叹了口气,作为从小看着素汐长大的亲舅舅,他的心里更难受,只是他是顾全大局之人,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而已。
有片刻的沉默,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把那道矮小的身影当成了主心骨,等待着他说话,或许他还会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感受到千百双期盼的目光,元召心中有些苦涩,难以决断。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那是十万弓马精良的匈奴铁骑!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当今天子亲自策划的这次“射天狼”行动,很可能会与历史上的结局一样,以失败而告终了。
以单于羿稚邪那暴戾狠绝的性情,一旦察觉到这是汉廷诱杀他的一个圈套,那后果可想而知,他必将会展开残酷的报复!
这个时候去单于军中,无异于送死,自己能护得她安全吗?而如果不去,那可能就连最后诱杀单于的机会也不会有了……委实令人有些难以下决心啊!
然而转念又一想,不禁暗骂自己想那么多干嘛!这次本来就是那位皇帝急功近利的一次举动,侥幸成功的机会本来就不大,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动摇国本,只不过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自己只要替李广守住这座城,保护好素汐的安全,逼退城外的这些匈奴人就是了。前方那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爱咋咋的,管他们谁去死呢!
想到这儿,元召刚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愿意去!”
刀与箭,甲胄战马,春风干涸了铁血,大汉军旗猎猎的城头,有话语清淡柔和,却很坚决。
人群闪开的地方,身穿绿罗裙、宫砂妆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
“素汐虽是女儿,也知家国大义,千里至此,长安遥遥,既然还能有点用处,岂敢自惜此身!请诸位将军即刻送往匈奴军中,惟愿能歼灭敌虏,以奏全功!”
中原九州,巍巍华夏,有窈窕之姿,一语倾城,汉家儿女,何惧生死……!
元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三百羽林军,三十一名宫中护卫,张骞、卫青、苏建……所有从长安跟随来到右北平的男儿,没有一个人肯留下来。
唯一被留在了城中的是琪儿,利安公主的贴身侍女。她是被长乐侯强行命人留下的。
元召把马鞍后革囊里的酒取了出来,拔去塞子,昂首灌了一大口。这几壶最好的烈酒,是路过青郊外的时候卓文君给他带在身边的,今天,跟在自己身后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喝上一口了。
酒壶被递给卫青,然后是曹襄、苏建、张骞……所有人都学着元召的姿势,昂首向天,酒线倾入口中,竟感觉这一刻无比的豪迈!
素汐把车厢的珠帘卷了上去,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心中竟然没有感到一点儿难过和伤感,想的只是“如果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
直到最后的一名羽林军士喝光了壶中酒,元召没有再说一句告别的话,跳上马车,抖了抖缰绳,率先向城门外驰去。
男儿慷慨,只在此时!既然肝胆于胸,肯同生共死,世间所有的话都只会贬低了这份重量。
当行进的马蹄全部踏过护城河的时候,吊桥缓缓的拉了起来,右北平的城门终于关闭。
按照元召吩咐做完这一切的关喜率领着守城士卒,静静看着那队人马的远去,面色肃穆,右拳抚于胸前,以最庄重的军中礼节致敬送行!
趴在城垛上的琪儿已是哭的声嘶力竭,公主不让自己代替她,终于还是亲自去了,老天爷……你可要保佑她平安回来啊!
半个时辰之后,西山谷汉军设伏处,流星探马急如烽火,给李广将军带来了最新的右北平战情。
“好小子!如此胆略,虽古之名将又何能及?若老夫在彼,甘为之牵马坠镫也!”李广用手连拍着马鞍,不住赞叹。
真是没有想到啊!那小子在军事上竟然还有如此天分。
想起在长乐宫时曾听到的宫中流言,先帝文皇帝托梦给窦太后,说长乐侯是他在天上求来的大汉祥瑞。当时有许多人包括自己还都暗中腹诽老太太老糊涂了,拿着侯爵当儿戏,随便封赏给一个小孩子。现在看来,却不由得越来越让人相信,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
老将精神振奋起来,一面命令各部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应战。一面派飞骑把这边的情况通报其余几路主将,也好让他们做到心中有数。
然而,不久之后再次接到的一个消息,让他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公主车驾已经由右北平离开,从长安来的全部人马随在匈奴骑兵之后,自原路北上,马上就要经过这里了。
果然,片刻之后,近万人的大队骑兵又返了回来,沿着西山谷与东岭之间的这片平地,渐渐的逶迤而过。
西山谷的李广部,东岭的程不识部,两侧伏兵共计十三万余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部过完,一动都没有动。
此时此刻,在一片灰蒙蒙的匈奴骑兵皮甲毡氅当中,有一处火红落在所有人眼中,显得如此醒目。
白羽红袍,披甲战士,那是守卫大汉未央宫的禁军~羽林军的健儿们。他们簇拥着一辆马车,义无反顾,一路向北!
此去命运如何,可想而知,坦然驱赴者,方显男儿意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大汉将军与士卒都握紧了手中的刀箭,默默地垂下了头。长风过山林,沟壑呜咽,似叹息,似悼惋……!
就在这一时刻,武州塞北十里,匈奴单于羿稚邪已经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拔出了雪亮的弯刀,一刀就把面前的人挥成了两段。
血喷涌出来,淌到脚下干涸的土地上,马上就凝固了。残缺的半截身躯,扑倒在跪着的另一人面前。
看到死去同伴那张痛苦的脸,还活着的人,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不已。
等到那把还滴着血的弯刀,又慢慢伸到他眼前的时候,冰冷刀锋使他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位汉军的斥候伍长终于心理崩溃,顶不住了。
“大单于饶命、大单于饶命啊!小人愿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知大单于,只求不要杀我……!”
坚贞不屈死去的和变节投敌苟活的,都是汉军的斥候。
他们是在侦查匈奴骑兵情况的时候,被发现的,逃跑不及,就此被擒获了。
正在疑惑不定等候前方左贤王消息的羿稚邪大喜,命令押过来严加审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是此前,无论张中行以及几位部落王爷怎样威逼利诱,那两个汉卒就是死不开口,什么话都不说。
这下好了,非得见血才行啊!羿稚邪冷冷一笑,在那具尸体上擦干净了刀身的血迹。
可是,下一刻,听到从那位已经投降的斥候口中说出的重大秘密时,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手中弯刀落地,羿稚邪失态的一把抓住了面前跪着那人的发髻,厉声喝到:“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胆敢有一字虚言,碎尸万段!”
“大、大单于,前面有汉军三十余万精锐,五路包抄,设下了埋伏,早已等待多时了!小人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一点隐瞒。望大单于饶我性命!”
求生之念使人伏地求饶,此刻生命卑微如同蝼蚁。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羿稚邪倒退两步,有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他抬眼扫视了一遍,七八个王爷人人浮现惊惧,面色如土。
“该死!汉朝狗皇帝,好大的胃口啊,也不怕撑死你!……还有,那个商人呢,把他带上来,我要挖出他的心胆看看到底有多大!”
来自草原的狼王,终于现出了凶残的原型,一字一句,满脸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