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林家滩去,林荣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哑巴会把三姨太的尸体怎么办?
但是哑巴会善待三姨太的尸体,这一点林荣心里还是有谱,可是一旦哑巴不在林家滩,那可怎么办?林荣最担心的是这个。
哑巴不在林家滩,又会去哪里?哑巴还有能去的地方吗?没有,林荣想。
确实没有,哑巴一直跟着三姨太,三姨太到哪里哑巴到哪里,三姨太死了哑巴已无处可去了,除了靠着林荣,而今,林荣想不出哑巴还有可靠的人,哑巴和三姨太的女儿凤儿也跟来了。
哑巴不会丢下女儿凤儿的,林荣想,哑巴是太在乎三姨太了,所以他不愿意三姨太去京城。按说,哑巴是三姨太的丈夫,三姨太葬在哪里,应该由哑巴决定,可是,东拟却······
林荣叹了口气!
林荣心里的疑虑,很快就要得到答案了,队伍离林家滩已经很近了,哑巴的窝棚还在,好像还被翻新过,这应该是小月的爹干得,哑巴在苏州,把这里都交给了小月的爹了。
离林家滩越来越近,林荣已经能看到她娘的坟头了。
坟头上覆盖着雪,孤零零地一座坟,林荣看着心里很难受。
林荣又把目光调过去,从种种迹象看,林荣看不出这里有人出入,林荣心里是更加忐忑,这个哑巴,真是······
林荣率先进了窝棚,窝棚里除了两床破被子,地上是一大滩麦草,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林荣原来的吊床已经被小月的爹给拆了,窝棚外是一堆木材,还有支起的锅还在。
被大风刮进窝棚来的雪,也没有脚印的迹象,要说外面没有脚印,那是因为一夜的小雪,也足以把哑巴的脚印覆盖了,而窝棚里刮进的雪,应该是前两天的那场大雪,风很大,窝棚的柴芭门被刮开,应该就是上一回。
要是哑巴进来,应该有脚印才对。
“人呢?”孙大牛率先发问,她跟在林荣的身边。
林荣没有言语,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哑巴会去哪里?这个问题萦绕在林荣的心头。
“人呢?”东拟艰难地走过来,问林荣。
“他不在这里,会去哪里?”林荣看着东拟。嘀咕了一声,同时指着地上的雪。
东拟看了看,明白了林荣的意思,哑巴没来过窝棚,也就是说,哑巴可能就没回过林家滩。
“大伙都找一找!”孙大牛道。既然来了,就看看。
跟来的人四处分散,想发现点蛛丝马迹,但是没有,林荣站在那里发呆,看着她娘林青的坟,心里想,哑巴没有把三姨太的尸体带过来么?
林青是她的娘,走了,三姨太也是她的娘,走了。而且她们都死于非命,林荣蹲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河面上是什么?”有人在喊!
林荣听了这声音,马上抬起头,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林荣看到人们都往河中看,河里结了厚厚的冰,冰上覆盖着雪,在河塘中间,有一个高起来的地方。
林荣心里顿时一紧,她感觉不妙,她对这个河塘太熟悉了,河塘中间根本没有凸起的摊儿,那是什么?
林荣紧走几步,鹦鹉立马跟上,众人跟上,都围在河塘的四周,他们有人试过,不知道这冰上是否能吃得住人!但是终究没敢下去。
林荣不管不顾地走下去,跌了一跤,爬起来,再次往里去,有人要跟去,被鹦鹉拦下,鹦鹉怕人多了,会把冰踩裂,林荣掉水里去。
鹦鹉做了准备,如果林荣掉下去,随时去救林荣。鹦鹉挡不住林荣,林荣去哪里,她不敢拦,尤其是现在,林荣的心情是相当不好。
小月的爹站在那里,见众人都不动,就要过去,小月道:“爹,这冰能撑得住人?”
“有一尺厚呢!”小月的爹道。
说着话,林荣已经走到那凸起的地方,林荣蹲下身子,把那上面的雪扒拉开,林荣先是慢慢地扒拉,接着林荣就像疯了一样。
“娘,娘!哑巴叔,哑巴叔······”
林荣的手在没命地刨着,雪在林荣的后面撒开。
东拟颤巍巍地下去,郑坤跟着下去,鹦鹉不让众人再跟着。小月的爹道:“一尺厚呢,再多的人都能撑住!”
于是有人就跟了去看。
林荣蹲着的地方,围了一圈人,只见哑巴把三姨太抱的紧紧的,就躺在冰上,哑巴跟三姨太的尸体一样,已经僵硬了,林荣试着扒开哑巴的手,哑巴的手像棍子一样,一动不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是林荣在三姨太死后,第一次痛哭。
林荣小心地在把哑巴的头上的雪掸去。哑巴的头上结了冰碴,而三姨太头上没有,这应该是哑巴身上的最后的热量。
此时不光是林荣在哭,现场的人在呜咽,呜咽声越来越大,东拟掉泪了,郑坤掉泪了,花姐小月张华云娟以及二蛋大虎等下人都哭了,赵公子王公子张孝堂把脸别过去,就连二老爷的眼泪都不由自主地下来。
这场面太让人震惊了,哑巴把三姨太背回林家滩,宁愿把自己冻死,也要跟三姨太在一起!
郑坤东拟站在那里,肩膀耸动,“哑巴,是我们害了你呀!”
孙大牛默默地指挥一帮人,过来抬哑巴和三姨太的尸体。
“别动他们。”林荣嘶吼道。
“荣儿,把他们抬上岸吧,不能让他们在冰上······”孙大牛说不下去了。
云娟和张华都过来,扶着林荣往岸上去。三姨太和哑巴身体僵硬,哑巴把三姨太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这两个人没法分开,众人都搭上手,把他们抬上岸。
孙大牛就对林荣道:“把他们放在棚里,点上火,等冰雪化了,在把他们分开······”
林荣看着三姨太和哑巴的尸体,摇摇头,林荣又呜呜地哭,东拟呜呜地哭,哭了一会,林荣就跪在东拟面前,对她道:“祖母,荣儿有一事相求,哑巴叔虽然出身寒微,可是哑巴叔真的对娘好,祖母,荣儿能不能求您把娘和哑巴叔合葬,就合葬在这里,行么?哑巴叔死了,他是为娘死的,祖母······”
东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蹲在那里,只是点头,郑坤说了一句话,“厚葬!”
雪越来越大,得了郑坤这句话,孙大牛就问林荣,“怎么个葬法,他们的尸体怎么办?”
“不动!”林荣摇摇头哭道:“做一口大的楠木棺材,把他们安葬在里面!”
孙大牛点点头,开始着手让人去准备。林荣东拟郑坤不肯走,要守着三姨太。
他们不走,留下的人就多了去了,孩子们不走,张孝武不走,云娟小月张华花姐不走,菊花鹦鹉不走,玉盘教的姐妹没一个离去······
孙大牛跟张孝堂以及赵公子商议,请他们回去代为办事,又令人去了庄上,要花钱买木材以及麦草搭棚。林庄人实在,这是死了人的,哪里能要人家钱?能帮忙就帮个忙,何况死的还是林庄的人,哑巴人很好,怎么就想不开呢?
对于哑巴对三姨太如此痴情,不光是林庄的人传了很多年,一直到了几十年过后,人们说到夫妻,还提到他们两个。林庄的人又各人回去,准备些粮食蔬菜,又有人把家里的锅拿来,张孝堂去了街上买来碗筷,买来肉食米面,赵公子回去让棺材铺的人连夜打了口楠木棺材。这楠木还是张孝武从外面买来,一直放在郑府没有卖,这回算是用上了!
在林家滩,孙大牛又指挥下人们开始挖土,地都上了冻,很难挖,好在人多力量大,把上面一尺厚的冻土用榔头敲开,挖出来,下面的土就煊多了,好挖多了。众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忙活着。
郑坤要把他们厚葬,自然要买些石头,砌了棺室,天寒地冻,只要有钱,这些都不在话下。又安排人去刻了石碑,
三姨太和哑巴的墓,选在了林青边上,林荣坐在那里,众人临时把买来的厚油布围了起来为林荣和孩子们东拟郑坤他们挡风。林荣对林大双道:“我死后,记住,就把我埋在这里!”
林荣指了指林青和三姨太的墓地的前面一点,东拟以为林荣有什么想法,哭道:“荣儿,你可不能想不开呀,婉儿把凤儿留下来,你是答应要照顾她的,你还有三个孩子······”
“祖母,我不会的!”林荣耷拉着脑袋,说的有气无力。
郑坤就道:“让荣儿休息一会!”
等到下午,一百多床被子冒了风雪被送了来,柴火也都送了来,棚子就搭了七八个,一人高,但是很大,上面盖了草,用棍棒压着,挡风又暖和,到了晚上,众人挤在一起,也比较暖和。
一直到第三天,棺材才被运来,三姨太和哑巴的尸体被人抬进棺材里,准备盖棺的时候,凤儿疯了似的不许人家盖。林荣把凤儿抱在怀里,哭得身子颤抖,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当年林青尸体下葬的时候,林荣也是这个样子。
林荣就对凤儿道:“凤儿,让娘和你爹就安息吧,他们早安息,就能早些上天堂。”
凤儿哭昏在林荣的怀里,花姐怕凤儿冻着,又给她们裹了两床被子。
墓下葬,墓前竖起了墓碑,左边写着哑巴,右边写着郑婉儿,下面是“之墓”两字。读起来,就是哑巴郑婉儿之墓。
墓碑是林荣让这么写的,林荣说了,三姨太最喜欢喊哑巴,哑巴也特别爱听,所以林荣让这么刻。
土盖好后,三姨太的墓前跪了一地的人,哭声再起,惊天动地。大雪鹅毛般地落下,人们的头上身上都沾了白。
林荣跪在那里久久不肯起来,是三月四月还有鹦鹉,在东拟的指挥下被驾走了。
林荣凤儿回到郑府,睡了一天一夜,林荣醒来的时候,东拟告诉林荣,凤儿还没有醒,大夫说,孩子是急火攻心,慢慢地开导,应该没什么事情。
林荣就把凤儿抱起来,把她弄醒,“凤儿,别睡了!”
凤儿起来看到林荣又哭,林荣哄了好大一会,东拟就抱过来,对她道:“凤儿,跟姥姥回京城去吧,好不好?”
凤儿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只是摇头!
林荣就看着东拟道:“祖母,现在娘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东拟见林荣这副模样,心里难受,三姨太在时,林荣还没有许多想法,现在三姨太不再了,林荣就像掉了魂似的,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东拟就与郑坤商议,看看到底怎么办?
郑坤想了想,对东拟道:“咱们都老了,家里的生意该让孩子接手吧。要不,咱跟荣儿商议一下,要么荣儿跟我们去京城,要么我们就来苏州,如何?”
东拟想了想,对郑坤道:“你说的对,咱们虽然老了,毕竟能给荣儿往前带一带,这孩子心眼实在,我是怕她······”
东拟说不下去了。郑坤就招来孙大牛,孙大牛毕竟是两府的总管,又把张孝武找来,商议京城的那边生意上的事情。
孙大牛就问林荣,“荣儿,老人家也这么大年岁,要不,就在苏州这边过,您看如何?”
林荣就点了点头,孙大牛又道:“那边的生意,要不······”
“阿布姑姑在那里,应该放心吧?”林荣就问东拟。
东拟点了点头,但是对林荣道:“荣儿,还是要有人去接手为好,阿布也老了,到时候总要有人去接手吧,阿布现在还能做,可以带带他们!”
林荣就看看张孝武,对张孝武道:“要不,你带着小双去看看?”
“小双他还小吧?”郑坤就道。
“我已经不小了!”郑小双道:“我今年都十三了,我娘几岁就出来做面,我还是个男子汉······”
林荣苦笑笑,背过脸去,又哭了。孙大牛看得出来,林荣是舍不得郑小双。于是孙大牛就道:“荣儿,要不我另外安排人过去,您看怎么样?”
林荣就问道:“谁去合适?”
“要不,那边让云娟姐姐过去,如何?”孙大牛道。
东拟马上道:“她行,她倒是行,我怎么就没想到?”
林荣就看着云娟,云娟就有些为难道:“我也没做过什么生意呀?”
“要你做什么生意?”东拟就道:“你过去,就是掌握着账目,生意自有人在做,你过去,不懂的阿布都会教你的,你和阿布在那里,我还真的放心!府里以及生意上的事情,你以后多多地跟阿布后面学!”
话已经说妥了,翻过年,云娟和大虎又到了三姨太哑巴的坟头上给他们烧了纸,云娟哭道。
“小姐,如今夫人让我回京城,我就不能常来看您啦,您放心,我在每一个节日,会给您捎去钱的,您就放心吧······”
云娟带了大虎上路,等到三姨太忌日的时候,两个不顾路途遥远,回到苏州,回到林家滩祭奠三姨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