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院子推门走进客厅,丹妮卡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客厅正中间的尸体。从衣服来看死者就是这里的侍女,但具体是谁已经看不出来了,因为她的整个脸部的皮都被揭掉了,留下一张只剩下血肉的脸,一双眼睛还被扣掉了,肚子被剖开,脏腑流了一地,四肢散乱的到处都是,一只手还挂在了墙上。
已经闹出人命来了?丹妮卡微微皱眉,贝蕾闹的也太过了。
丹妮卡没管那具尸体,径直朝二楼自己的卧室走去。菲丽丝的这个小别墅里有安装着用于取暖的法阵,就算是严寒的隆冬,别墅里依然温暖如初夏。但现在,丹妮卡清楚的感受到一种阴冷的气息在房间里飘荡,时不时在余光中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扭头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了。除了鬼影,丹妮卡还隐约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哭声,刚开始是悲泣,然后暴怒、仇怨、怨毒,情绪一层层的在推进。等丹妮卡到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间后,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洋娃娃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双眼睛极其真实,好像是真的一样——或者说就是真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虽然用麻线粗糙缝合出来的嘴并没有动,但那个饱含着怨毒和愤恨的哭泣就是从它身上传来了。
丹妮卡看了那个鬼娃娃一眼,像往常一样进屋后转身把门给关上了,她先把身上那件厚实的棉衣该脱了下来扔在地上,舒展了下身子,走到了床边把那个洋娃娃拿起来,手上的触感很特别,并不像是橡胶,反而有着真实的皮肤的触感。
这个洋娃娃还挺重的,里面应该不是絮着棉絮,虽然针脚有些粗糙,但整体看来比例方面还挺协调的。丹妮卡笑了笑,看着那个娃娃的眼睛,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手艺。”用人皮和人的眼睛做成了一个洋娃娃,创意倒是挺不错的。
丹妮卡随手把那个洋娃娃扔到了一边,然后打开了柜门,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小心。好在这个恐怖小说中经常会给予“惊喜”的柜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很正常的规整的放着她备用的衣服。她从里到外找了一整套衣服,抱着走进了卫生间。
丹妮卡已经两个多月没洗澡了,不过也没办法,荒郊野外,还是大冬天,根本找不到可以洗澡的地方,林地里的溪流就算没有干涸也结了一层的冰,最多只能抓一把雪来擦一擦脸。这种条件下在雪水和泥水中跋涉了两个月,身上也够脏的了,正好需要一个暖暖的热水澡来清洗身体,顺便放松一下精神。
丹妮卡打开水龙头,经过魔法法阵加热的水流了出来,就算是在精灵族的政治权利中心,像这样在家居生活中用到这么多魔法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她也算是占了菲丽丝这位精灵公主的光了。
升腾的热气很快弥散到整个卫生间,周围全变得白茫茫一片了。放的水差不多了,感觉温度也可以,丹妮卡躺在了浴缸里,舒舒服服的呻吟了一下,还是这种生活舒服啊!
丹妮卡枕着一块毛巾,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流过自己皮肤表面的舒爽,压根没在意镜子里、墙上、天花板,甚至水里出现的鬼脸。
过了有快半个小时,一声轻微的推门声响起,丹妮卡依然没有睁眼,慵懒的说道:“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丹妮卡的这句话,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丹妮卡睁开了眼,她泡澡的水已经完全变成了血水,中间还起起伏伏着一些残肢碎块,一只手正好漂过她面前,那只手好像也泡了很久了,都有点儿浮肿了。
“无聊。”丹妮卡嘟囔了一句,看了看周围,除了这一浴缸的血水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特别的地方。
不过丹妮卡似乎已经找到了目标,她冲着一个方向,说道:“贝蕾,你知道吗?一个人对鬼的恐惧其根源是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你仔细查看恐怖小说中对鬼的描写,可以很清楚的发现那其实就是对死尸的描述。举个例子来说,鬼脸是恐怖小说中常用的可以带来恐惧的方式,但一个鬼脸之所以能给人带来恐惧,就必须要可以被认知,简单点儿说就是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个脸,但这个脸又是残破的,诡异的,能够让人联想到死亡的,这样才能带来恐怖效果。”
丹妮卡这一番谆谆教导让贝蕾不得不浮现出身形来了,她倒没把自己弄得狰狞可怕,可能也是知道这点儿小把戏起不到什么作用,依然是保持着清秀的女孩儿样子。
看到贝蕾现出了身形,丹妮卡笑了笑,说道:“让别人知道这是一个人,而且还能带来死亡的联想,最简单的就是骷髅了,毕竟在一般的认知中,这就是一个人最终的形态了。”
丹妮卡的话音刚落,开门的声音响起,这次可是真正的开门声,一具骷髅迈步走了进来,站在了房间中间,和丹妮卡的浴缸还有段距离,但是和贝蕾离的还比较近。
丹妮卡继续说道:“这种样子的鬼带来的惊吓只能唬到一些贵族的小姐少爷,他们对死亡,对死尸的认知太少,甚至活了二十多年根本没看到过死尸是什么样子的,这种情况下一具骷髅就能让他们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但对于心境成熟的大人来说,这点儿把戏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伴随着丹妮卡的话,那具站立着的骷髅身上开始长出一些血肉来,但长出来的血肉并不完整,而且有着明显的撕咬过的痕迹,弄得好像是一具被野兽撕咬的残破尸体。
伴随着这个演示,丹妮卡讲道:“对于成熟的大人来说,‘正常’的尸体已经吓不住他们了,所以就必须弄出点儿不正常的东西来,比如说被残忍杀死的尸体,你之前在客厅弄出来的那一具死尸其实就是想达到这种效果,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番处理后,这个鬼看起来确实恐怖了很多。”
丹妮卡躺在一浴缸的血水中给贝蕾一个厉鬼讲解恐怖之道,这件事本身就够诡异了,偏偏丹妮卡讲的很认真,贝蕾听的也很认真。
“但对于见识过死亡,甚至亲手制造过死亡的人来说,这些还不足以带来任何的惊吓。不要怀疑,这种人并不少见,不要忘了,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乱世之中,整个大陆没几块地方是太平的,‘杀过人’这种事在一些贵族小姐少爷眼中很可怕,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遇到的事,杀或者被杀,都是为了生存下去,所以这时候,尸体已经没办法带来恐怖效果了,真正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反而是人……”
随着丹妮卡的讲述,骷髅身上的血肉开始继续生长,这次的生长很彻底,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甚至连衣服都有了,而且还是贝蕾很熟悉的样子——这就是那个被她刚刚杀死,还把残破的尸体摆在客厅的侍女。
“……比如说自己亲手杀死过的人。”丹妮卡用阴冷的语调说出了这几个字,那个由骷髅变成的侍女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贝蕾。
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贝蕾在看到这个被自己杀掉的侍女重新站在眼前,眼中满是怨毒的时候,她的心真的紧了一下。贝蕾仿佛看到就是这个可怜的侍女,在自己制造的恐怖幻象中拼命的跑,她的尖叫就没有停止过,即便的嗓子喊哑了,摔的浑身是伤,依然在疯狂的跑,她渴望继续活着,害怕身后那个厉鬼追到自己。终于,当那个侍女感觉自己逃脱了恐怖,回到自己温暖的家的时候,回头正好看到了一直追杀自己的厉鬼,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就这样被活活吓死了。
好在那个“活”过来的侍女只是瞪着自己,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贝蕾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心情放松下来后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羞愧:自己一个厉鬼居然被另一个鬼给吓到了,真是太可笑了!
丹妮卡看着贝蕾的表情变化,说道:“但是,对于我这个层面的人来说,就算是自己杀掉的人活了过来又能怎么样?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第三次,她第一次被我杀了,就永远别想在我面前放肆!”
丹妮卡如凛冬寒风一样的话回荡在这个卫生间,让贝蕾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寒意,忍不住缩了下身子。这时候所有的幻境也消失了,墙上、镜子里的鬼脸不见了,浴缸里的水也恢复了正常,贝蕾规矩的站在那儿,好像一个被老师教训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贝蕾偷偷瞄了丹妮卡一眼,见她表情和缓了下来,才小心的问道:“那么什么恐怖才能真正吓到您这样的人。”
丹妮卡嘴角微微勾起,也不知道是轻笑还是冷笑,说道:“对于我,也包括你,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所谓外界的恐怖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想靠幻境把人吓住也是不可能的。当然,我们也害怕死亡,畏惧死亡是一个生命体最基本的诉求,但我们更纯粹一点儿,真正能让我们害怕的是切实的伤害,如果你能真正的伤害,甚至杀死我,那么自然会得到我的恐惧。”
听到这儿贝蕾有点儿灰心了,要是真的能够杀了丹妮卡,她还需要弄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但确实,面对丹妮卡这种心智极其坚定的人,只能硬拼了,想要靠一些小手段来获胜根本不可能。
也许是因为躺的时间有点儿久了,丹妮卡换了个姿势,说道:“单这么说你可能还不是很理解,这样吧,我给你做个示范,让你了解下怎么才能吓到我们这种人。”
丹妮卡的语气很正常,但贝蕾却从中听出了不祥的预感,她笑着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语气都有点儿谄媚,完全没有了开始时候的嚣张气焰。
贝蕾一边在嘴上说着,另一边就打算溜了,就在这时,地上突然出现一个魔法法阵,中心处就是那个天灾指环,法阵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贝蕾好像一条被冻在冰里的鱼,一动不能动了,这个法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是刚才?受到丹妮卡话语的影响,刚才自己确实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贝蕾焦躁的喊道:“丹妮卡,你要干什么?”
丹妮卡微笑着说道:“怎么,不记得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如果你胆敢再次对我动手,我就把你磨成灵魂碎片,现在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对了,你也别觉得我舍不得,还多亏了你,我找到了另一个很有潜力的厉鬼,我觉得她更适合,也听话,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丹妮卡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一直站在那儿的侍女说的。
听到丹妮卡的吩咐,那个一直僵立在那儿的侍女突然动了起来,她脸色狰狞的朝贝蕾扑了过来,张嘴就咬住了她的耳朵,一用力直接撕了下来,然后继续啃咬着她的脸。贝蕾被阵法束缚着,丝毫还不了手,而且她其实是个灵魂体,灵魂被一点儿点儿撕咬的痛苦要被**强烈无数倍。贝蕾哭喊着“再也不敢了”,向丹妮卡求饶。
对于贝蕾的哭喊丹妮卡完全不在意,她又添了点儿热水,让浴缸里水的温度升高一点儿,继续享受着自己的热水澡。
PS:鬼还会害怕?这听起来完全不可思议,但确实是事实。虽然贝蕾一直以厉鬼的身份自居,但其实真正纯粹的厉鬼是只保留着怨恨和杀戮的灵魂体,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是个极度残缺的灵魂。但从一出生贝蕾的灵魂就没那么的残缺,在经过那么多灵魂碎片的补充和自身的进化,她的灵魂已经相对完整了,而恐惧是一个完整灵魂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