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煜见陈兆铭神色渐缓,但又犹豫不决,便决定为两人都找个台阶下,避免一场生死相斗。
方才二人互相交谈之时,藏身于寒星刀中的戚先生,已经将关于王九光的种种事迹都传音与他了,他也大概明白了陈兆铭为何对此人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是不论戚先生所说有关王九光的种种事迹,还是刚才自己和他的近身比斗时的切身体会,独孤煜都觉得此人应该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最多算是行事鲁莽,略有些恃才傲物而已。
至于戚先生是如何对这位王九光如此了解,又如何得知远在千里之外的荆襄两地发生的事情,独孤煜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在得知王九光所做下的种种侠义之事后,独孤煜心中对此人甚至还有些佩服之意,至于他和老年的那一丝极为相似的感觉,多半是因为二人同样出身关外。
至于老年是否也曾是长白门的弟子,他又如何与伏龙观扯上的关系,独孤煜也曾多次问过戚先生,可戚先生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干脆沉默不语,或者直接说无可奉告了。
陈兆铭见独孤煜说话时中气十足,知道他调息之后已经恢复过来并不大碍了,并且他也对方才王九光所说之言,产生了兴趣,便将法阵运转暂时停住,向王九光问道:
“九光兄所说替天行道,究竟指的是什么?”
王九光刚要作答,却忽然脸色一变,向东南天边望了一眼,赶忙披上破旧灰色长袍,同时焦急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目前我手中并无证据,只能推测那白莲门和洛阳皇城中的某处势力相互勾结,以活人炼制丹药,尤其是能使人发癫做狂的五石散,今日来洛阳城中丢失婴儿一事,多半也是如此,至于其中详情,请恕九光实在是身不由己,正在被人纠缠,只能日后才再详细告知兆铭兄了!”
“慢!”
陈兆铭刚一抬手,准备启动大阵困住王九光。
只见王九光和手中短鞭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黑光,冲破东流大阵,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临走前还不忘向陈兆铭和独孤煜二人,急忙说道:“我这灰袍随有遮掩行迹的奥妙作用,但披上之后便会产生些许狂邪之气,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独孤小兄弟,兆铭兄,我们后会有期!”
王九光消失在天边不到片刻,便有一道红色遁光飞至陈兆铭、独孤煜二人头顶,同时展开神识四下搜索,当扫到陈兆铭身上时,空中传来轻轻“咦”的一声,但随即遁走无影了。
“这洛阳皇城,如今可真是风云聚会多事之秋啊!”
陈兆铭望着空中红色遁光,淡淡道。
“大师兄可认得这红色遁光之人,王九光所说的纠缠难道指的就是这红色遁光中人吗?”
“此女名为丛云钰,乃是南方盖竹山,天风楼的首徒。天风楼向来以南方道门之首自居,这丛云钰多半是为了白莲门之事而追踪王九光了。”
独孤煜望着那道红色遁光也渐渐消失在王九光遁走的方向,向大师兄陈兆铭问道:“方才那位王九光临走前所说,用活人炼化五石散,这是怎么回事,师弟我在洛阳生活之时也曾听说过此种害人毒药,可这五石散不是寻常的世俗丹药吗,根本无需任何修为便可炼制,为何需要活人,甚至婴儿呢?”
陈兆铭摇摇头道:“此人所说之言也不可尽信,婴儿丢失是因为炼化五石散,也可能是他为例转移你我注意而随口乱说,不过若真是若此的话,那你我这次洛阳之行,可要比预料中的凶险的多了!”
独孤煜疑惑道:“不知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炼化五石散会凶险呢?”
陈兆铭解释道:“正如师弟方才所说,这五石散乃是世俗毒药,根本无需任何法力修为便可炼制,并且只要有了丹方稍微懂些药理之人便可炼出,但能炼出这五石散之人,可不一定有能耐卖的出去。
师弟你自小于洛阳这等繁华所在生活,应该知道这世俗人间上有皇朝法度,下有市井规则,炼化五石散并不是难事。但贩卖五石散这等违禁之物的渠道,则是向来掌控在各大州县的地下势力手中,没有任何靠山常人又怎敢卖此违法之物呢,于洛阳皇城之中更是如此。
而不论是皇宫禁卫还是圣贤庄,都对这些潜藏于地下的各种势力了若指掌,甚至可能直接掌控。若是洛阳所贩卖的五石散其中竟有如此隐秘的话,绝不可能瞒过皇宫与圣贤庄,但直到今日婴儿丢失已经连续数月之久,那便是是说……”
独孤煜惊诧道:“师兄你是说,这婴儿丢失一事甚至可能直接关系到皇宫势力和圣贤庄!”
陈兆铭眉头紧锁,淡淡点头道:“不错,若是王九光所说不假,那多半便是如此了,所以你我此行,可谓是凶险重重啊!”
独孤煜听出陈兆铭这话外之音,似乎是在指责自己方才不顾劝阻,便与王九光交手一事,于是赶忙赔罪道:“师兄教训的是,方才是师弟意气用事,给师兄您添麻烦了。”
陈兆铭面色缓和,安慰道:“师兄我并无此意,不过你我此行自然还是同心协力,互相商量的好。”
虽说不顾劝阻便硬要对上王九光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寒星刀中的戚先生,但独孤煜毕竟心中理亏,也只好点头称是,并问道:“师兄,被王九光这一耽误这入宫的时间已经过了,你我今日还需赶赴皇宫吗?”
陈兆铭摇摇头道:“这王九光的出现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今日便不去皇宫了,以防万一,我要在这邙山山脉和上清宫中布下几座法阵,若是有朝一日真要和圣贤庄硬撼,也好拖延一二。”
独孤煜听到陈兆铭准备回到上清宫,心中一动,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既然今日不需进宫,师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师兄您可否答应。”
陈兆铭回道:“师弟可是要去洛阳城中见见昔日亲友?”
心中所想被大师兄一语点破,独孤煜略有些哀伤的应道:“师弟我唯一的亲人已经随玉芷上人去玉霄宫了,洛阳城中倒是没有什么亲友了,去城中只是想去看看我家老宅,我自小生活长大的地方。”
陈兆铭也知道独孤煜的身世,见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一时心软便同意了独孤煜,同时嘱咐道:“睹物思人,见景生情,人同此心,师兄我又岂能不知,以师弟你如今的修为在洛阳皇城中也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师弟你只需稍加小心便可,但若是查到有关婴儿丢失之事,切莫擅自行动。
林师叔向来夸奖师弟你心智成熟,做事有分寸,有关其他嘱托师兄我也不必多费口舌,师弟只需记得在皇城中除非迫不得已,轻易不得动用法力,尤其是动用师弟你那宝刀便可,若是惊动了哪位隐居与洛阳的老前辈,那可就麻烦了。”
陈兆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小剑,交到独孤煜的手中:“这是我炼制的传讯飞剑,若是师弟你遇到任何意外,只需向其中灌注法力,此剑便可自行飞回我的手中,上清宫离皇城不过数里之遥,以师兄我的紫云遁,片刻之间便可赶到。”
独孤煜接过小剑,口中称谢。
近乡情怯,独孤煜并没有架起遁光,上清宫距离洛阳内城不过数里路而已,不到一个时辰便可以走到。
他在邙山山林中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年幼时与爹娘的往事。
在伏龙观这修道十年,有过无数次的黯然神伤和深夜回首。
十年时间和晦涩艰深的星宿之学已经让他心如磐石,双亲殉城已然无法改变。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高自己修为,他日在束师祖所说的“大事发生”中能够保护妹妹独孤明月,保护伏龙观众人,保护束师祖,当然也许还有正在寒星刀中的戚先生。
行至山脚,远远望着洛阳城墙,独孤煜忽然想起“物是人非”四字,这小时书中的一句怎样也理解不了的情景,到了此时竟突然明白了。
洛阳城墙和那皇朝大匾,十年来没有半点改变。
但这皇城中的人,十年之间,却发生了多少聚散兴亡,甚至生离死别。
深深吸了一口皇城之气,又缓缓呼出,一并将那些昨日烦忧呼了个一干二净。
独孤煜没急着走入皇城,而是在重新思考自己如今的身份,十年前自己是皇室宗亲,父亲独孤信临危之际被委以重任,赶赴汝阳浴血督战,敌众我寡之下,虽然城破身亡,但也对得起汝阳十万百姓,对得起朝廷迟来的高官厚禄。
十年后,如今身为天下道门出世之首的伏龙门人,为这婴儿无辜失踪一事,重返洛阳,若是不能惩奸除恶,又如何对得起为国家社稷而死的,父母双亲在天之灵呢?
想到这,独孤煜不禁回忆起方才王九光临走前所说的那些话。
“白莲门,洛阳势力,以活人炼制五石散,丢失婴儿。”
“哼,当年我仅凭手中单刀尚可于汝阳城下斩将破敌,如今我独孤煜身具五十年修为,一身绝世星宿功法,又有寒星宝刀在手,我就不信杀不尽这些伤天害理之徒!”
“老年常用来骂人的那两句土话,是怎么说来着?”
“对了!”
“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扯这些个王八犊子,真他娘是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