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姓传自东汉光武帝刘秀血脉,独孤氏龙兴于塞北草原,虽然改为独孤姓但宗族核心成员即使身处塞外依然奉行中原祖制,所以独孤氏入主中原之后不仅没有像其他塞外民族一般受到中原百姓的视作生死大敌顽强抵抗,反而被中原士子尤其是被居于齐鲁大地的当代儒家圣地圣贤庄视为汉统光复了。当然少数有资格洞悉内情的明眼人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圣贤庄为了趋利避害所做得又一桩买卖罢了。
独孤修虽然算不上天潢贵胄但论起族谱也算是当今天子独孤盛的孙儿一辈,父亲独孤信年过四十勉强靠着祖上庇荫谋得了汝阳一郡的兵马大权。母亲陈韫之出自世代传承剑舞的广陵陈家,百年前江陵受战火波及生灵涂炭,陈氏举家避难北迁洛阳,独孤修虽然在四兄弟中年纪最大但由于生母是南朝女子所以也就彻底断了承袭父亲爵位的机会,尤其三年前那场风波更让独孤修在家里彻底变成了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三年前一位仙风道骨的云游道人路经汝阳郡,道号浮云子的老道士由于经常结交达官显贵在大魏朝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和一般市井察言观色的相士不同,浮云子尤擅骨相一道,要知道相人一事博大精深不仅需要相面相手相脚更需要相骨才能有资格评判一人的福禄命格,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这相骨一道本就是相术最难掌握的本事,志怪小说中谈及某人脑后有反骨天生有反心,这脑后反骨便是相骨中的一骨。老道浮云子就是靠着这手独步天下的相骨之术才得以在达官显贵中得以左右逢源。路经汝阳郡是浮云子早就计划好了的,听闻汝阳郡守独孤信诞下一子这老道马上登门为这位小世子看看命格,要是能有机会为这位小世子取上一个大吉大利的名字那身为一方郡守的独孤信的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了。至于该给这个小世子取个什么名字老道其实心中早就有数了,只是到了独孤信的府上照例还是免不了一番装模做样而已。
由郡守独孤信亲自迎进府内的浮云子为小世子取了个独孤志的响亮名字,老道浮云子本可以拿着独孤信亲手奉上满满当当的赏钱就可以翩然而去了,可是这位钻进了钱眼里的浮云子偏偏好死不死临时起意要为府上的几位世子都要相上一相。按照年龄排浮云子相的第一个便是独孤修,独孤修虽然还不到十八岁但自小随母亲习武的体格却异常的健硕,由于母亲是南朝女子被家族排挤独孤修自小大多时间都是和母亲陈韫之相依为命,所以也就日渐养成了较为孤僻的性格。
浮云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对自己态度冷峻的青年世子,心中倒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游走与官宦富贵之家的老道士对这些娇生惯养的世子们的各种横眉冷对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眉宇之间好似有一种莫名的气魄让老道多少有点看不真切。老浮云子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闭着眼睛回了回神,过了多半晌老道才睁开了眼睛,和先前不同的是此时的浮云子眼中好似有光华闪动,浮云子手中暗地掐了个诀又开始仔细观瞧独孤修。相面一道有相面相骨还有相气之说,相面不过是面相手相与脚相,相骨则是主要相头部九骨,“所谓九骨者,一曰颧骨,二曰驿马骨,三曰将军骨,四曰日角骨,五曰月角骨,六曰龙宫骨,七曰伏犀骨,八曰臣鳌骨,九曰龙角骨。”九骨中有五骨隆起者既是大富大贵之相,九骨中有七骨隆起便有机会封侯拜相了,若是九骨全部隆起那边是天子才有的命格了,史书记载光武帝刘秀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目,大口,隆准,日角,这日角便是九五至尊独有的骨相了。浮云子暗中掐了个莫名指诀后开始为独孤修相骨,谁知早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浮云子刚刚触及独孤修的头部后身体便如遭雷击般开始冷汗直流并动弹不得,老道暗喝了一声:“敕”!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的浮云子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独孤修,计较一番后浮云子脚踏罡步围着独孤修绕起圈来。
坐在一旁的独孤信看着老道浮云子在大儿子独孤修身边一步之外不停绕圈,这才发现这几年一直冷落的大儿子独孤修已经是这般健硕了,对于独孤修的母亲陈韫之这位秀外慧中的南朝女子独孤信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当年的陈韫之不仅姿容冠绝,持剑起舞之时更是惶惶如仙女降入凡尘,当年更是有洛阳满城牡丹花舞都不及韫之一舞轰动情景,能与这位绝世姿容的侠女人物私定终身结成连理实在是自己这一生最荣耀的事情。恨的是因为年少轻狂的意气行为几乎彻底断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当今天子独孤盛英武一世却膝下无子,早年间曾在独孤姓中挑选过年龄合适的继承人选,少年得志的独孤信便被家族长辈鼎力支持并成为几位候选人之一。可是就因为自己不顾家族所有长辈的极力劝阻硬是赌气般的光明正大明媒正娶了这位才色双绝的陈韫之,导致家族长辈纷纷倒戈转而支持另一位独孤无敌,虽说独孤无敌也没有受到独孤盛的青睐成为大魏天子的继承人,可是享有家族鼎力支持独孤无敌今日已经是亲王爵位执掌一方兵马,而自己已经年过四十直到前两年才靠着卑躬屈膝勉强讨来了小小汝阳郡守。一念至此独孤信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这些年毕竟是冷落了这对母子,时至今日再埋怨谁也是于事无补了,好在长子独孤修也已经成年虽说由于庶出不能承袭自己的爵位可为他某个不错的前程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一时间独孤信不由得感慨万千。
老道浮云子在独孤修身边一步之外饶了九圈之后又暗喝了一声:“敕”!顿时两眼精光大放,定睛观瞧眼前站立的独孤修,这一看可不打紧在旁人眼中不过稍显冷峻孤僻的独孤修在老道浮云子眼中仿佛一座煞神一般,独孤修身上竟有一团气势惊人的煞气凝而不散。老道浮云子能在朝堂显贵之中游刃有余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老道咬了咬牙关又从身上抽出了两张赤色玄符,各拍在了左右两肩,并再也顾不得体面大喝了一声:“敕”!举手便向独孤修头上拍去。
浮云子本名刘鸿州出身富贵世家,年轻游历之时曾在武当山脚曾遇一隐士高人拦路,这位隐士高人看浮云子资质不俗便建言其上武当山拜师学艺,可是浮云子倒也有自知之明,笑称自己上了武当也受不了清规戒律更受不得道家修行之苦,可出于尊重还是冲这位隐士高人拜了三拜。隐士高人看浮云子倒也算诚实便给了浮云子一本相书两张玄符,临别时留下谶语:“今日你拜了贫道三拜贫道便送你这三样东西,他日若有衣食无着之时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浮云子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刘家世代经营绸缎生意,虽谈不上一方巨贾但也算得上是家道殷实了,怎么可能突然衣食无着了呢。可游历归来不久的浮云子家族生意便受到南方战火波及不仅家财散尽更是险些遭逢杀身大难。逃出生天之后浮云子便靠着隐士所赠的完全不同于世俗相法的相骨之术开始摆摊相人,也不知是因为那本隐士高人的相书还是浮云子天生慧根,不论算卦相面浮云子都极其灵验,不久便创出了不小的名头,后来更是凭借经营绸缎生意锻炼出来的手段开始结交各种达官显贵,几年下来浮云子攒下的家底竟是不逊色于当年了。
这些年浮云子下来那本相书浮云子早已烂熟于心了,至于那两枚玄符却是从来都没有动用过,隐士高人临别之际特地嘱咐过,这两枚玄符虽称不上道家至宝但也不是一般的大陆货色平时可用作加持法力,临危之际两枚玄符可保性命,但是切记玄符由赤转黑之时便是大难临头之时,切记切记。浮云子见到独孤修身上煞气惊人便一咬牙掏出了珍藏已久的两枚玄符,扬手便向独孤修头顶摸去。浮云子艰难的将双手伸到距独孤修不足一尺之处时异变骤生,被法力禁锢在肩膀处的两张玄符竟然双双飞离浮云子,飞到半空之竟开始双双无火自燃起来不多时便化为两团灰烬,老道浮云子被眼前一幕惊的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那隐士高人只说是玄符由赤转黑便是大难临头之时,这玄符竟双双自燃我又如何是好!我又如何是好!
在一旁端坐的独孤信被老道的大喝惊的回过了神来,前一刻还仙风道骨的浮云子怎么变得仿佛疯魔了一般,站在独孤修身前不停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还没等到独孤修上前询问,老道浮云子便扯下了身上的道袍,疯一般的朝郡守府的大门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祖师爷保佑”!不要说独孤信的赏钱了,这突然发疯的老道竟然连寄放在独孤府的行李都顾不得了,独孤信想要追上去询问一二,可没等到家丁牵过马来守城兵卒便已报来,那老道竟然疯一般的一口气跑出了汝阳城的城门,这下可就连追都无从追起了。
自此之后独孤府内各种关于独孤修和浮云老道之间的这件离奇事件变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此之后独孤府上下对这位吓疯了老道的独孤修更是避之不及了,不少人更是在私下里称呼独孤修为:“独孤瘟”。
“这会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吧?”
对于独孤煜来说,他刚刚在脑海中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被加以编造过,从汝阳大战开始,直到拜入伏龙观的混乱记忆,似乎足足过了数月之久一般。
但这一切,其实发生的时间,也不过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注意到独孤煜眼角的两滴泪珠滑过,厉惊天的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竟少见的不耐烦了起来。
只是等待了许久的独孤煜还未从幻术中醒来,一道刺目的黑光却先行从独孤煜的眉心射了出了,黑光之中现出一团黑色雾气,自黑色雾气之中,发出一道沙哑古怪至极嗓音:
“厉惊天,百年不见,你竟沦落到了这般地步吗,需要靠蹂躏一个小辈来打探我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