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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王夫人在贾政处受了闲气,心里甚烦。uuk.la独坐一处气了一阵,便打发丫鬟去将李纨请了来。李纨此时刚从贾母处请了晚安,方才屋中坐定,正想去小厨房瞧瞧今日给贾珠的炖品是否得了。这几日夫君专心苦读,自己瞧着也是辛苦,别的也帮不上什么,也只有这一样能使些力气。可这个时晌王夫人来请,李纨自然心里颇为忐忑,暗自琢磨着是否因自己做了哪些事不入自家婆婆的眼去,心里怯怯,但又不敢不去,只得草草交代丫鬟几句,将炖了多时的百合虫草杞子鲍鱼汤改换个红泥小火炉锅温着,等爷回来伺候吃些。交待停当了,这才跟着丫鬟去了王夫人处。
挑了帘子,李纨进门偷偷先瞧了瞧王夫人的面色,见其面上慍色难掩,心里更是一颤,自知今日自家婆婆气韵不顺,自己少不得要更存些小心才好。李纨低头恭恭敬敬给王夫人见了礼,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王夫人敲了眼立在一旁的李纨,眉梢微微一挑道:“这几日珠儿苦学,来我这里问安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我因操持你妹妹的婚事也是无暇照顾他了,也多凭你是个细心做事的,我才能多放些心。”
李纨忙忙应道:“如今府里双喜临门,太太一向辛苦操劳,可惜我这做媳妇的手笨无才也不能给太太分忧,媳妇惭愧的很。”
王夫人摆摆手,让李纨坐下又道:“我是向来知道你的,你也是个伶俐的,做事也是细致有考量,只是也是个嘴笨的,以后还不知会吃多少亏去。”
这话说的让李纨一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知道今日王夫人特特找了自己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何意,手里捏着的帕子也不由得攥到一起。李纨顿了顿道:“太太这几日定是太过操劳,我自是粗笨些,若太太不嫌弃不妨将些不打紧的事先嘱咐给媳妇,也让我这做儿媳妇的为太太分忧,太太也可清闲几日。”
王夫人听了这话摆了摆手,对屋里的丫鬟婆子道:“我与你们少奶奶说会子话,你们去看看晚膳准备的如何,一会儿再来回话。”众人听言,自是低头都下去了。李纨倒是有些懵,今日这太太单单将自己留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心里的猜疑,脸上又不敢带出来。只得干坐着等王夫人继续开口。
王夫人见屋里众人都退干净了,用手中帕子擦了擦眼角,言语中带了三分哭腔道:“我如今还哪里能得三分清闲,这府中上下,我是掏心掏肺的操持上下,我也不是为了博个什么,只求这府里上下平安顺遂,老爷诸事顺意罢了。可如今这府里……”说到此王夫人不由得悲从心生,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倒是好像自己越是要被分出这家去了呢!这老爷也是好端端的京城不待着,偏要应下去什么甘陕之地做哪门子学政,如今府上声誉颇佳、资产丰厚,即便是不都归了自己一房,但好歹也是受用了不少。在等着珠儿中了举,大姐儿成了亲,自己这一房也算是攀住了皇亲贵胄,自己那时是何等荣耀,可真去了那边穷之地,若是再想回京又谈何容易。
李纨被王夫人这突如其来一哭给乱了分寸,急急起了身,走到王夫人近前好言劝慰道:“太太莫悲,虽说这媳妇没什么见识,但也愿为太太分忧。”李纨方才听王夫人说了这么一通,心里暗自琢磨着像是因为太太素与宁府的朱夫人亲厚,如今荣宁二府因分宗一事闹的不欢而散,几位老爷见难免心生龃唔,怕是这朱夫人无奈所以来求王夫人在其中再说和说和,许是王夫人应了去求老太太,却驳了面子,心里难过。李纨这番也只能是心中猜想,断不敢直言相问。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不是刚从贾母处回来么,可也没见贾母提过此事啊。李纨自然是不知此事原委本事王夫人在贾政处受了气,不过是随意揣测罢了。
王夫人哭了片刻道:“这分宗一事你可知晓。”李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此事如今府中上下还有谁人不知,虽说自己是晚知了些时日,但如今朱夫人因此都动了胎气了,哪里能遮掩住?不过依照李纨来看,也觉得这事是因宁国府而起。况且这分宗事与自家并无多大干系,李纨心里虽也明白即便是荣国府如今此番光景日后也会有分家一日,不过如今府中双喜临门,即便是分家也要等些时日吧。也不知王夫人为何会如此。
王夫人瞧见李纨点头,便又道:“如今就是怕过不了几日连家都要分了!你妹妹这门婚事可是御笔亲点,我们府上虽说也是侯门世家,但御赐亲事又是配给皇亲可是头一遭,这分宗也好分家也罢,若是我安安稳稳将这婚事料理停当了再来,我自是没有半句话讲,可偏偏是这个时候……”王夫人长叹一声。
听王夫人如此讲,李纨心里倒是能有些理解,毕竟此事好说不好听,对于王夫人这种极爱惜脸面之人的确是个打击。李纨此时倒是有些分神,想起贾珠特意交待自己:“无论是两府分宗也好,或是府里分家也罢,不论是什么时候该来的总归会来。这等事与其抗争,倒不如顺其自然。自己也不用去追逐其中利益。这天下诸事若是旁人给的,都不如自己挣的。”李纨起初倒不是很明白这番话,但今日此时,倒是懂了几分。
“太太也莫要太过悲伤,这些事我自然明白太太心里苦闷,只是分宗一事我等也插不上话去。太太不如听之任之吧,也少生些气恼。好歹大妹妹的婚事有太太惯着,老太太瞧着,不会失了体面的。”李纨宽慰道。
王夫人摇摇头,拍了拍李纨的手道:“我的儿,你是不知我的苦楚。若只是这一件便罢了,可老爷今日告知我他有可能会外放去甘陕之地任学政。而今岁这分宗大事我等不便多言,可你大妹妹完婚、珠儿应试,这等事都聚于一起,叫我如何能不揪心。再加上老爷外放做官,这更是让我不得松懈片刻啊。”
李纨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自己万没想到这个结构眼上又生出自家公公要外放做官一事。此事倒是自己才知晓的。王夫人见李纨愣住道:“这事我也是刚知晓,如今珠儿专攻学业,你也不必将此事说与他听。免得他想的过多,误了学业。但此事倒是要告知老太太的。不过我想着老太太如今也是诸事在烦,若要是知晓儿子要离京外任,定然不舍的。这些日子为了孙辈的婚事操持又很是劳累,怕一下子告知反倒不好。我的孩儿啊,我觉得你倒是个极稳妥的,不如你去给老太太吹吹风,让老太太也有个准备。如此才好呢。”
李纨听王夫人如此一说暗暗叫苦。唱了那么大一出戏,其实是让自己去传话。可这事自己又不能不应,只得点点头道:“媳妇都记下了。按太太说的便是。”王夫人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和李纨说了会闲话,此时外面的丫鬟来报晚膳已齐备,王夫人点点头,说珠儿也应该进膳了,身边少不得人伺候着,自己这边不用李纨伺候了,而且今日也是不早了,也免了珠儿来问安吧。李纨听言忙告辞离去。
李纨回屋见贾珠早已坐在房中,见其归来道:“今日得了个好物件,想着你许是喜欢,我巴巴的就赶回来了,却没想到让我等了你许久。”说罢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小匣子来递给李纨道:“你瞧瞧可否喜欢。”
李纨顺手接了道:“若是你说好的,便定是个好的。我倒是要仔细瞧瞧。”李纨将匣子打开,瞧见里面躺着一只如细竹枝的东西,道:“这是何物,老爷如何得来的?”
贾珠笑笑道:“这是赛螺黛,今日赶巧,方才去老太太处顺带替你讨来的。今日白鹭和黄鹂到了,说是依照老太太心思做的东西得了,我想老太太花心思的东西定是好的,便讨来与你。老太太讲此物画眉最好不过了,明日你且试试。”
李纨捏着那物件点了点头,只是此时心中有事,到不将此物件放在心上。贾珠见其面有难色,打趣道:“怎么?不合心思?那我明日便给你还回去算了。”说完做势要抢。李纨忙将匣子收好道:“谁说不合了?明日用了自己去谢过老太太去。”贾珠也不多言,瞅着其将东西收好,又张罗着布膳。
待二人都落了座,贾珠道:“方才是去了太太那边吧。近日府中事多,你多多劝其莫要劳神才好。”
李纨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今日知道的老爷将要外任的事告知贾珠,心里着实拿不定主意。贾珠瞧其这般模样道:“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莫不是有事要与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