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捏着筷子,不由往花厅方向打量。
那里灯火通明的,映出几人身影,是跟她们这里不同的热闹。
可傅老太太的身子骨,还能坚持几回团圆饭?
左妈妈说得对,中秋时,傅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的,所有人都以为她能一天天更精神,却突然间又急剧转下,入了腊月后,越发不好了。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谢筝没有照顾过大限将至的老人,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早早就不在了。
而她的父母,原本还该是身强体壮的中年人。
谢筝没有经验,她看了眼徐妈妈,这位送走过婆母,定然比她有经验。
舍不得,如何舍得?
思及此处,那香喷喷热腾腾的锅子,也没有那么好滋味了。
花厅里,老太太靠坐着,含笑看着身边的晚辈们。
年纪大了,吃喝都不讲究了,就觉得一家人坐满了圆桌,就是最好的了,无论他们说什么话题,都叫人欢心。
傅老太太听了会儿,到底挨不住,身子骨有些乏了,闭着眼睛坐着打瞌睡。
众人看在眼中,沈氏与萧玟一道,让人把傅老太太挪回了西暖阁里。
陆毓衍放下筷子,与一旁伺候的婆子道:“等老太太睡踏实了,请太太与姑太太过来。”
坐在边上的萧临听见了,疑惑道:“怎么?有事儿要说?”
陆毓衍颔首。
傅老太太很快就睡沉了,沈氏与萧玟从西暖阁退出来,就被请到了花厅里。
人都齐了,陆毓衍敛眉,把莫太医的话转述了一遍。
屋里头霎时间就静了下来,虽然都有所准备了,可听太医都这么说,还是空落落的。
萧玟没忍住,低声啜泣起来。
沈氏拥着她,安慰道:“我们往好处想,好歹你已经回来了,这些时日能陪着老太太。”
萧玟掩面,道:“从前总觉得时间还够,今年不回京,明年也是一样的,现在才晓得,时间不够,真的不够的……”
沈氏鼻子一酸,也跟着掉眼泪,声音喑哑与众人商量:“趁着过年,要不要再让老爷回来一趟?”
衙门里封印,前后小一个月,明州与京城路途虽远,但也不是赶不回来的。
退一步说,眼下不回来,等傅老太太真的过了,萧柏也是要回京丁忧的。
莫太医把话都说透了,也没有什么好侥幸的了。
“能早一天启程,就早一天吧,也许能赶在之前抵京,再见上一面。”陆培元道。
沈氏咬着唇,道:“那我回头就给老爷写信,倒是旧都那里,还是先别去报了,快过年了,别让各府上老太爷、老太太们操心了。再说了,天寒地冻的,毓岚和他媳妇带着个孩子,赶路不易。”
萧玟心里很不好受。
她的孙儿,老太太的曾外孙儿,傅老太太还一眼都没瞧过的。
孩子还不满周岁,因此这一趟回京,萧玟也没让他们来,这会儿又是遗憾又是可惜,但更多的也是无奈。
若是春秋时,咬咬牙也就带上了,可偏偏是冬日,大人一路上都受罪,何况小孩子?
事情就这般定下了,众人也没有再饮杯的兴致,也就散了。
萧玟两夫妻的住处,沈氏已经安排好了。
而陆培元和陆毓衍,衙门里还未封印,明日一早要去点卯,便起身回陆家。
花厅里散了,倒座房里自然也收了。
谢筝一面系着雪褂子,一面从屋里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神色凝重的陆毓衍。
她的心不由一紧,见其余众人亦是情绪不高,便猜到他们都在担忧傅老太太的身体。
往前迎了几步,走到陆毓衍身边,谢筝压着声儿道:“下午莫太医过来,给老太太开了方子的。”
“我来时遇见老大人了,老大人说,老太太大限到了。”陆毓衍道。
谢筝愕然,怔在了原地。
哪怕听徐妈妈她们说了,但老太医的话是不一样的,那等于是生死簿,一点儿机会都要没了。
陆毓衍垂眸看她。
小姑娘的脸颊红通通的,说话时,有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酒香气,听闻了噩耗,整个人都懵得厉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夜里吃了什么?”陆毓衍舍不得看她如此,便岔开了话题。
谢筝这才回过神来,道:“和妈妈们吃锅子呢。”
正说着话,萧玟走过来,趁着四周无人注意他们,低声与谢筝道:“快过年了,弟妹留在旧都,让我给你捎些东西来,都收在我的箱笼里,妈妈们应当是收拾妥当了,你随我回去取了。”
谢筝闻言,福身道了谢,以眼神向陆毓衍示意了,便随萧玟过去。
萧玟住的院子与延年堂不远,方便她每日去看望傅老太太。
箱笼摆在中屋里,底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见萧玟引着谢筝过来,婆子把赶忙把一包袱的东西递了过来。
“要过年了,旁的年货年礼的,我们下午进城时,就让人送去陆府了,”萧玟柔声道,“就这一包袱东西,不好送过去,便由我保管着。”
谢筝颔首,想打开看看,见陆培故饮了些酒,脸上透着疲乏,便没有再多留着,起身告辞。
萧家角门外,陆毓衍等着谢筝。
坐在轿子上,谢筝打开包袱看了眼,里头装着的是个方方正正的妆匣。
妆匣精致,木质光泽,雕刻精美,里头装了一只金镯,一只玉镯,并几对耳坠子,四根金银簪子,还有南珠、珊瑚的串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谢筝怔了怔,难怪这包袱沉重,原来是摆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回到陆家,谢筝和陆毓衍前脚刚进了客房,后脚唐姨娘身边的桂嬷嬷就到了。
花翘撇嘴,她总觉得这个桂嬷嬷看人阴测测的,又是唐姨娘那儿的人,便将人拦在了外头:“夜都深了,妈妈怎么过来了?”
“你们姑娘在里头吧?”桂嬷嬷拍了拍手中的锦盒,道,“从旧都里送来的,册子上写着是给你们姑娘的,我们姨娘便要我送过来。”
桂嬷嬷笑得亲切,花翘也不好说些不中听的,转身进去通传了声,出来请桂嬷嬷:“二爷也在里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