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闻言一怔,心说李三道是靠不住,但巡按到府,少不得查看一两年之间的案子,甚少会只翻看近来几月的,陆毓衍这是对谢慕锦行事相当放心了。
可转念又一想,他自己想转过来。
哪怕大礼未成,只放了小定,但谢慕锦还是陆毓衍的泰山。
如今泰山大人已然不在了,陆毓衍为了替谢家翻案来的镇江,又怎么会特特去翻查谢慕锦手上有没有冤假错案,再给已故的泰山大人蒙上一层灰呢。
“给陆巡按安排了书房,就在隔壁屋子,我让人把案卷送过去。”唐砚道。
陆毓衍道了谢。
谢筝推着他往外走,到了门边,陆毓衍示意谢筝停下。
“唐大人,”陆毓衍偏过头,问道,“不知谢大人一家留下来的东西,如今收在哪里?”
唐砚答道:“都收在库房里。当时火势大,谢姑娘房里的东西都毁了,谢大人与夫人屋里还搬出了不少,前头衙门书房里的,全都没有损伤。
李三道原是想丢了的,叫其他几位同知、通判给拦了,就留了下来,说是等我到任了再处置。
到底是遗物,又有不少孤本书籍,我琢磨着给收入了库房。”
陆毓衍眉宇舒展了些,又郑重道了谢:“既如此,那些东西就给了我吧,也是留个念想。”
“能交到陆巡按手中,谢大人一家在天之灵,应当也会高兴的。”唐砚颔首道。
谢筝静静听着,紧紧咬着牙关,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当时走得匆忙,章家夫妇也没顾上收拾这些,谢筝一直很遗憾,除了胸口的玉佩,她没有留下其他父母的东西。
而现在,那些遗物又能到她手中了。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陆毓衍真的知道她,晓得什么让她念念不忘,先一步问唐砚索取。
这个人,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细心照顾着她的情绪和心愿。
推着陆毓衍到了隔壁书房,谢筝低声道:“谢谢。”
陆毓衍的唇角微微勾起,握着谢筝的手,道:“还好没让李三道处置了。”
略等了会儿,通判与几个衙役搬了案卷进来。
“陆巡按,”通判恭谨道,“谢大人留下来的几大箱笼,晚些我让人给您送到驿馆去。”
陆毓衍应了。
谢筝仔细看了看案卷,说多也不多,镇江府也算太平,几个月间,也不会有多大的案子。
这些案情都是在她离开镇江之后发生的,每一件都陌生极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等通判出去了,才与陆毓衍道:“我再去库房里取一卷来。”
陆毓衍挑眉,有些不解。
谢筝捏着指尖,解释道:“六月末,城里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遇害,那是父亲查的最后一桩案子……”
那桩案子,只看案情并不复杂,进展却不算顺利。
谢筝记得,谢慕锦为了那案子挑灯了几夜。
她每回送点心过来,父亲都还在翻看着案卷,分析着各种可能。
直到谢慕锦遇难,这案子也没有结。
通判送来的案卷里并没有这一桩,许是他们只取了七夕之后发生的,却遗漏了谢慕锦经手,却由李三道结案的案卷了。
陆毓衍知道谢筝意思,柔声道:“去吧。”
谢筝走出书房,径直往库房去。
与守备说了声,谢筝从架子上抽出了案卷,翻开看了看。
前半部分,是谢慕锦的笔迹。
一笔一划,熟悉得让谢筝眼眶发热,她略略平稳了心绪,才回到了书房里。
陆毓衍接了案卷过去,还未来得及翻看,竹雾先回来了。
“爷、姑娘,这是画像,”竹雾把画卷交给陆毓衍,道,“缘客来的东家说得磕磕绊绊的,说是大致就是这模样,稍稍有些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明白。”
谢筝并不意外。
缘客来每日里往来的客商不少,东家不可能将每一位客人的五官模样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人的身形较一般人不同,东家多是记他的虎背熊腰、身量高壮而已。
陆毓衍看了眼画卷,眉头微微皱了皱。
谢筝凑过去一看,也不由拧眉,沉思片刻,道:“似是有那么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没有……”
说完,谢筝自个儿先摇了摇头,她应当是不曾见过的一个身材壮硕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的,又或许是街上擦肩而过,她留下的印象太模糊了?
不料,陆毓衍却也道:“我也觉得有点儿眼熟。”
可也仅仅是眼熟罢了。
谢筝与陆毓衍思忖许久,都没想起来画像上的人到底像谁,只好作罢。
“不急,”陆毓衍安慰谢筝道,“这人说着一口京腔官话,你我又都觉得眼熟,恐怕是在京中遇见过。等我们回到京城,拿着画像问问润卿他们,许是会有线索。”
谢筝徐徐舒了口气,点头应了。
原本就晓得,要查明白绍方庭的案子与当年齐妃娘娘的死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需要几年、甚至更久,谢筝做好了长久的准备,可真当线索出现又断裂时,多少还是会有些起伏。
不过,哪怕步子很小,他们总是再向前行的。
将画像收好,两人又把心思放到了谢筝取来的案卷上。
陆毓衍翻开仔细看。
六月末,有百姓闻到一股臭味,寻到了隔壁人家,才发现一个少年人浮在井中。
仵作查验了,少年死了有五天了,前几日一直下大雨,味道被掩盖了,一直没叫人闻到,今日一开太阳,立刻就明显了。
泡了五日的水,少年的模样已经分辨不得了。
邻居们说,这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常住在镇江,一年里也难得见他家院门开一两回的,不晓得这少年是怎么进的院子,又为何会落到井里。
有人说,前几日曾与这个少年打过照面,他看起来十四五岁,模样很清秀,在胡同里徘徊。
“那人上去问他话,少年自称姓舒,说是来镇江寻亲的,亲戚似乎就住在这一带,只是他前回来时年幼,如今有些记不清了,”谢筝回忆着道,“那人当时急着出门,没有多问,等回来时,已经不见这少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