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中平元年四月,从去年年末黄巾仓促起义,到如今已经快半年了,苏辰从幽州一路南下,将幽州青州黄巾主力平定,剩下小股叛军啸聚山林,只有靠当地官府去慢慢与之周旋了。
青州事毕,他本意是想驰援董卓,抵抗来自张角大军的压力,未曾想青州的战报送到洛阳之后,灵帝甚为高兴,听说右中郎将皇甫嵩被黄巾波才所败而撤退,皇甫嵩唯有与朱儁一起进驻长社防守,被波才率大军围城,汉军人少,士气低落。又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整个南方黄巾气焰十分嚣张。
刘宏得知皇甫嵩大败之后,心情十分不悦,本欲调朝廷大军增援,这时大将军何进声称洛阳的安危更加重要,朝廷已经派不出多余的官军增援,提议让苏辰由青州南下,驰援皇甫嵩。
刘宏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毕竟苏辰出兵以来,屡屡打败黄巾,斩杀敌首,虽然收拢俘虏似乎表现出不轨之心,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即便大臣们再三弹劾,他也留中不发。
而何进的提议也正中刘宏下怀,调苏辰南下,不仅能够解掉皇甫嵩之围,也能大幅度削减他的实力,不至于令其居功自傲,以至于将来对朝廷生出二心。
接到朝廷的调令,苏辰也没多想,当即调转枪头,南下,路过高密的时候,他却是暂时停了下来,因为他要去拜访一个人。
他要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古文经学的扛鼎之人,北海高密郑玄郑康成。
郑玄在士林中颇有威望,他治学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说。他遍注儒家经典,算是集古今经学融为一体,不过却是倾向于古文经学一边。
郑玄并不遵守此时经学中师法、家法那一套,他以自己渊博的学识遍注古文经,注中并不专用古文经学家的释义,同时也采用了许多个今文经学家的解释。即以古文为主,兼采今文,择善而从。
郑玄曾入太学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游学归里之后,聚徒授课,弟子达数千人,家贫好学,终为大儒。党锢之祸起,遭禁锢,杜门注疏,潜心著述。
苏辰不知道的是,此时郑玄正被何进的征召弄得焦头烂额,归根到底,还是要说到黄巾叛乱。
黄巾叛乱后,朝廷被迫大赦党人。解除党禁后,朝廷当政者对郑玄的大名已早有所闻,于是争相聘请他入朝担任要职。但郑玄求名而不求官,羞与外戚阉寺为伍,绝不愿涉足仕途,乃屡拒征辟,一心一意从事著书讲学的学术工作。
可这时,执掌朝廷权柄的外戚大将军何进为了笼络人心,首先征辟郑玄入朝为官。州郡官吏胁迫起行,郑玄既不想入朝为官,又不敢不遵召令,尤其是州郡官吏天天来逼迫,搞得他苦不堪言,门可罗雀。
当苏辰带着随从来到郑玄家里时,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只见一个文吏打扮的官员,带着几个衙役,站在郑玄的家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康成公,您老就接受了何大将军的召令吧,不然,倒霉的不仅是你,连带着咱们县令也都被牵连,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县令上官平日里对您也礼敬有加,要真是害得上官丢了官职,想必您老心里也过意不去吧。”
苏辰一身修为,听力自然比普通人强,虽然隔得远,可是那文吏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康成公,您老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令郎不是,令郎益恩不是也到了举孝廉的年纪了吗,只要您答应大将军的征召,县令上官说了,立马就把益恩举为孝廉,以您老在士林中的地位,益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郑玄有一个独子,名益,字益恩,此人在历史上被北海相孔融举为孝廉,后来孔融被黄巾围困,郑益恩赴难而死,死的时候其妻子正怀有身孕,生下一个遗腹子,郑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这郑小同自小得郑玄抚养,在曹魏时官至侍中,封关内侯,曾教导过曹魏第四位皇帝东海定王曹霖之子曹髦尚书,后来被大将军司马昭杀害。
郑家也是累世传下来的大家族,只不过到郑玄时有些没落了,其祖父,父亲都没有出仕,郑玄远祖郑国乃是孔子七十二贤人之一,后世追封朐山侯。八世祖郑崇字子游。为高密大族,西汉哀帝时官至尚书仆射。
提到独子益恩的时候,郑玄眉毛挑了一下,不过仍然没有说话。
那文吏将郑玄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识抬举,转而劝说身旁一人,说道:“公祐,你也帮我劝劝你老师,不为他自己着想,也得为郑家着想不是,要是得罪了大将军,咱们有几个头够砍的,牵连家族遭殃,何苦来哉?”
被称作公祐的是郑玄的学生孙乾,孙乾这个人苏辰不陌生,一路跟着刘备,乃是其前期赖以信任的幕僚,自徐州跟随刘备,多次作为刘备的使臣。刘备定益州后,拜孙乾为秉忠将军,其待遇仅次于麋竺。
孙乾此人要说才能不上不下,称不上多高,但够忠心,办事靠谱,可以说是个忠厚之人,这样的人,即便不能身居高位,也能为上位者信任。
孙乾闻言苦笑着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恩师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儿,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恩师一辈子只喜欢教导弟子,不喜欢混迹官场,所以他要是开口,那他就枉为其弟子了。
听到这里,苏辰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儿了,也不再驻足,当即步行来到了郑家门外。
见到苏辰一行,那文吏惊讶了一下,毕竟看这一行人穿着应该是官军,莫非是大将军派来捉拿郑玄的?
文吏这么一想,心中十分害怕,诚惶诚恐地凑了上去,问道:“敢问将军贵姓?从何处来?为的是何事?”
其实不只是文吏,就连郑玄也吃了一惊,心想何进的人来的如此之快吗?他接到召令不到一月,何进就派人前来捉拿他了。
至于孙乾,则是十分担忧,不管如何,他势必与恩师共同进退。
听到这文吏的话,苏辰有些郁闷,心说这节奏怎么觉得自己成了那取经人了,连带着对这小吏也没什么好感:“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去。”
他一发话,两个身强体壮的虎卫直接就把他叉到了旁边,那些衙役见了,一个个把头低下,就好像不认识对方一般。
看到来人动作如此粗鲁,孙乾眉头一皱,似乎来者不善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为首的年轻将军,来到郑玄面前之后,竟然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一个大礼:“五原苏辰拜见康成公!”
“五原苏辰?”听到这个名字,孙乾立即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正想说话,可是想到对方的身份,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郑玄。
郑玄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北中郎将苏破虏,见他以晚辈之礼拜见,郑玄也没有拿架子,答道:“原来是苏将军当面,老朽有礼了。”
“不敢,不敢!”苏辰急忙侧过身子,没有受郑玄的礼,赶紧答道:“康成公折煞小子了,在太行书院的时候,岳父时常提到康成公之名,后来小子路过平原王公住处,又屡屡听闻康成公的大名,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希望能当面聆听康成公的教诲。”
苏辰给足了对方面子,丝毫没有拿腔拿调,只以晚辈的身份拜谒,而且话里话外不无示好之意。
郑玄虽然久居陋室,可也不是什么风都没有收到,苏辰刚刚平定青州黄巾,能来他这里,显然不是随意而来,不过以对方的身份也不可能是何进的探子,而他方才又提起了太行书院和蔡邕的名字,其意不言自明。
“将军里面请!”郑玄请他进屋,随即又对着孙乾吩咐道:“公祐,快给将军煮茶。”
“是,老师!”
郑玄的住处和王烈的茅草屋差不到哪里去,可就是这么个地方,昔日竟然聚集了上前学子听课,真是难以想象。
两人坐下以后,互相寒暄,说起了黄巾之祸,又谈到如今的朝政,二人的意见比较契合,等孙乾把茶端上来后,苏辰开门见山道:“郑师,学生之前从那小吏口中听到,大将军要征辟郑师,若郑师觉得为难,不如往太行书院一行,一来可以避乱,而来可以回了大将军的召令,三来太行书院的学子若知道郑师去讲学,想来会十分高兴,如今太行书院有家岳,王师,管宁先生三人讲学,郑师一去,也有诸多同伴,众人共同治学,岂不是十分惬意之事?”
“哈哈哈哈,你这小滑头,原来大的是这个算盘。”两人熟悉之后,郑玄也把他当成了学生一般,笑骂道:“只要你能摆平大将军的召令,老夫去太行书院讲学也未尝不可。”
“郑师此言当真?”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
“你看老夫像是开玩笑嘛?”郑玄无比认真地说道:“其实仔细说来,还得感谢星宇你帮老夫解围,临走之前,老夫准备向你举荐一人,你以为如何?”
说罢他就把目光看向了端茶的孙乾,苏辰见此,赶紧答应道:“那学生就多谢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