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奇一声不响,跟着追上,剑网撒出,把一夫人罩在其中,叫一声“撒手!”一夫人忌惮他了得,只得先求自保,撒手闪向一边,挺剑迎敌的同时,吆喝黑狐:“拿住他!这是你最后表现的机会。”
关千剑反应奇速,翻身又跑。
黑狐听到师父的命令,不敢不从,应一声“是!”指着关千剑的背影大叫:“别跑,别跑……”喊了两声,回头看师父背向自己,原地跺了一阵脚,等关千剑跑远了,才放步追去。
一夫人和张六奇虽相互牵制,停下来的时候多,追进的时候少,但他们偶尔跨出一大步,就够关千剑跑十几步。因此,他一边尽力狂奔,一边回头,双方距离不仅没有拉长,反而越缩越短,而夹在中间的黑狐,也渐渐追到近处。
此时他胸腔里面就像架起了一个火炉,烧得五脏六腑都要化为灰烬,引起一阵阵咳嗽,牵动得半个身子,上至喉咙,下至肚脐,无不灼痛,眼看要伤上加伤。
“算了算了!”他打起退堂鼓,“张六奇小子和一夫人老太婆,势不能同归于尽,这样下去不是了局,不如先停下来休息一会,且看看热闹,或能恢复点力气,能跑再跑,不能跑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的脚步随着思维慢下来,只等再缓冲一段,就顺势歪身滚在草丛里,直截了当,省得还要经过站稳、蹲下、坐地、躺倒若干动作,多费气力。
忽然一条手臂一紧,脚跟离地,已被人拿住。但那人没有令他停下来,带着他前进的速度反而加快许多。
“坚持住!跑得掉我随你浪迹天涯,跑不掉我就死在师父手上。”黑狐在他耳边说。
关千剑虽不明真假,心头也不禁一动。一股力量重新提了起来,在她的搀扶下,两人并肩前进。
他边跑边道:“怎么见得一定死在你师父手上?说不定杀你的另有其人。”
黑狐道:“张六奇恐怕还不及师父恨我,就算落在他手上,也不一定要我性命。但师父就不一样,因为我这样做摆明了是公然反叛……”
关千剑道:“我说的不是张六奇,——你看前面!”
黑狐一抬头,已看见最近一棵柳树后藏着一人,手牵一匹白马,相隔只有丈余。
黑狐道:“你继续跑,不要停下来,我去抢她的马……”说着,手臂力振,把关千剑送出一段,自己拔剑直奔树后。
她盘算好,这一剑先挑断对方手中的缰绳,再顺势转攻其胸前要害,不论她退避还是抵挡,自已只管牵了马便跑。只要坐在马背上,张六奇和师父武功再高,脚程再快,时间一长,也要知难而退。
哪知冲到近处,缰绳像一条灵蛇,中间一凹,瞬间从她手腕底下钻过,直奔小腹而来。
这一变故来得好快,一个疏神,回剑躲闪,或变招迎击都来不及了!
下一刻,黑狐两头缩在一处,向后飞出,只发出一声闷哼。
关千剑回头见了这一幕,知道即使自己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也不一定是树后那人的对手,震惊之余,被一口气咽得连连咳嗽,脚步也跟着踉呛。
树后那人身影一晃,拦在关千剑面前,低声道:“云霓给你备的马。”
关千剑欢呼:“是你!”竟是雪妮。
她没有答话,手上用力一拽,白马趋前几步,自动调转马头,屁股对着正挥刀舞剑、迅速逼近的张六奇、一夫人两个,似已作好了奋蹄狂奔的准备。
关千剑一手搭在马鞍上,赞道:“想不到你的武功这么高明,那天要是你亲自出手,我和怀空就不用两败俱伤了。”
雪妮恍如未闻,目光落在他身后,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芒,声音仍平静道:“上马。”
关千剑感到脑后凉风飕飕,知道情势危急,不再啰嗦,两手攀住马鞍,屈膝起跳。哪知此时浑身关节无不酸痛,两脚连地面都没能离开。刚才一鼓作气,还能拼命撑持,一旦中途停下来,整个身子成了一具空壳。
雪妮无奈,欲助他一臂之力,手还没伸到腋下,黑狐从后杀来,哑着嗓子叫道:“放开他!”
雪妮不用回头,脑中闪现敌人挺剑攻击腰眼的形象,方位距离,如同两眼亲见。她知道,如果先把关千剑送上马背,再转身迎敌,非伤在她剑下不可;但若撇下关千剑,先逼退黑狐,张六奇和一夫人恐怕已及时赶上,截住去路。
当此两难之际,千均一发之间,她作了一个从未有心理准备的决定:一起走!
不理会黑狐的冷剑,也不理会一夫人恼怒的吼叫,她顺势抱住关千剑,纵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衔着马尾,还有一人在后紧追,却是黑狐,但她越落越远。
那马原本不是凡品,神骏异常,驮着两个人,仍然纵步如飞,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张六奇和一夫人同时罢手,跃向两旁,望着面前无底的黑暗,不禁废然长叹。
一夫人有返回赵庄,杀光云九霄一门老小的冲动。关千剑能够成功遁走,可多亏了这位老友!要不是她的一女一徒两个宝贝鼎力相助,他有再多的鬼点子也无法付诸实行。
但她很快克制住了这一恶念。事情仍不是全无希望,只要找来一匹快马,紧紧跟在后面,总能追上;她不信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能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逃出她的五指山。
让人头痛的还是张六奇。
“我们是否要先拼个你死我活?”她斜眼看他。
张六奇立刻想到:我的武功不见得高过于她,真要拼起来,还不知谁死谁活。且就算我能取胜,少说也要斗上三五个时辰,如此一来,岂不是帮姓关的小子争取了逃跑的时间?但我若就此放她去追,又如何使得?想了一会,索性一个皮球踢回去:“夫人的意思呢?”
一夫人道:“阁下觉得你我相较,谁高谁低?”
张六奇如实道:“只在伯仲之间。”
一夫人道:“既然你也认同这一点,不如我们来个君子之约,你看如何?”
张六奇冷笑道:“何为君子之约。”心中说,就你这老巫婆,还好意思妄称君子!
一夫人道:“我们这时候不要忙着争斗,先不说谁输谁赢,等到分出胜负,那小子少说也在百里之外,再要追上就难,或者他往哪处幽僻的山中一躲,到哪里去找?所以我们且回去各自准备座骑,约定时间,同时出发。至于路途之中,谁快谁慢,那就各凭手段,各显神通。你看这样还算公平吗?”
张六奇也知道除此之外,别无良策,稍作沉吟,便又想占个小便宜,回道:“我看不公平。”
一夫人眉心一沉,语气矜持了几分道:“依你说要怎样?”
张六奇道:“我带着受伤的师兄,自然比你轻装上阵的慢,所以我觉得同时出发,我太吃亏。”
一夫人展颜一笑道:“这么说你是要占先了?”
张六奇道:“不错,你要落后我半个时辰,才能出发。”
一夫人听了,“嘿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