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凛会让间桐樱生呢、还是死呢。如果你对她的选择有兴趣的话,就待在这里好了。我这呢,虽然看起来相当简陋。但不知道为何只有这里,建造成可以一清二楚地听到礼拜堂的对话。”
——正因为士郎这么说了,樱静静地在里间等待。在凛来到这里前,她还怀抱着一丝希望。
那时的她,除了姐姐一无所有——可是,那只是对她而言而已。
没有那一回事,对凛而言,直到最后都是不需要她的。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间桐樱的灵魂,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不过,即使是失去了生命的鸟,也依然会有一段在天空向地面堕落的时间。现在的樱就只是这样,仅仅只是将残余的生命力用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樱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多少珍贵的东西,剩下的只有恐惧和孤独。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空虚的大洞……好深,好黑,好害怕。
“……这是梦。这肯定只是一场梦……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如果你觉得这样想可以获得一点安慰的话,那就当这是一场梦好了。不过,这将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
士郎的声音,此时比荒野出来的冷风还要冷。
听到了士郎的呼唤,樱像故障的机械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士郎。她好似被鬼魂附身一般,眼神非常空洞,那双眼睛反映不出任何东西,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再次确认,现在的樱,只是一块会说话的肉块。
面对失去灵魂的少女,士郎仿佛看到了稀奇的东西,满怀感慨地观察着她。
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她正是难得原石。她的人生充满了悲哀和恶意,因此她所经历的磨练比我更多……自己就好比为了顿悟而刻意吃苦的苦行僧一样,但间桐樱始终就在那处——或者她更有资格到达天堂,而自己跟随在后才对。
“……那是,为什么呢?”
“樱,你还在做梦吗?你能感受到那曾经的温暖,能听见那亲人的欢笑吗?”
樱在这名神父的瞳孔中,窥见宛如灰烬中的艳红炭火,充满昏暗又热情的色彩。
“……”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真是一个幸福的人。不过,所谓的梦,总有一天是要醒过来的。”
自己和樱很合得来,但和凛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互相排斥。
我想,是因为我和樱一样,我们都是空虚的人。为了甩开这道枷锁,而不停地贯彻愚蠢的生活方式。
——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但是却相信此即正确的救赎知道,继续寻求着不给给予的救赎。
士郎伸出手指,抬起樱的下巴,仔细地审视着她。
“这双眼睛已经流尽所有的泪水,连希望的光芒都被连根拔除,只能凝视着虚无与绝望。你曾经不断地哀呼请求,直到声音完全沙哑干涸,苦闷与恐怖改变了你的存在。这种负面感情的激流将你洗净,名为尊严、信念之类的种种污秽已全被抹去。”
他轻言细语,语中略带蛊惑之意。
“最上等的钻石在打磨完毕之前不过只是灰暗的原石,过去的痛苦将你打磨得如此的美丽动人。简单而言,我觉得这样的你更美丽,请将这点理解为一个钟爱美丽之人的恶作剧吧。”
“怎么会……像我……这种……”
无法直视少年的樱完全无法相信士郎所称赞的,竟然是她最肮脏的事。樱遇过很多男人,无论见面的时候说什么话,他们只是打算逞兽欲rou—躏自己。
正因如此,樱能分辨出来,士郎的眼神毫无SE—欲。也许他的眼神并非看着自己,而是望着更遥远的地方。
“当时你的父母是有选择的,为什么会是你?如果他们选择让你留在了远坂家,甚至只是让你到其他家庭中,你的命运都会截然不同。”
“因为……因为就像姐姐说的。我是个胆小鬼、爱哭虫、卑鄙小人,连自我了结都做不到。我讨厌痛苦、也讨厌恐惧,比起其他人更看重自己,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所以……”
“不是,错的不是你。”
面对彷徨的樱,士郎毫不犹豫地简洁打断她。他以炯炯有神的目光对樱施压,并且以充满魄力的声音说道。
“你们二人都拥有等同于奇迹的稀有资质,姐姐继承了远阪家的骄傲,行走于光明之下;妹妹就只能在臭水沟之下。他们只是将你抛弃了,对于家人而言,爱是无偿的,厌恶也是无偿。爱是相对而有限的东西,他们既然决定将一切的加护和幸福给予你的姐姐,所以不管如何,就不允许你比姐姐幸福,甚至可以说,他们榨取你的幸福来供养其你姐姐的幸福,这是他们不知不觉就决定定好了的。事情不过如此,对他们而言只是简单的舍弃,把自己并不爱,不是,甚至是厌恶的女儿抛弃。”
“……”
“不是吗?明明只要放到一般的家庭中,你都能可以过上一段安乐的人生,会有父母向你倾注亲情,能够在平时以流行歌曲之类进行小泉,能够像普通女孩子那样沉醉于爱情。”
“虽然或者我不适合这么做,但是我还是想要你明白,我是如此的欢喜,你虽然堕落,但不曾屈服,也不会逃避苟且,而是选择继续战斗。即使走在地狱的底部,仍能贯彻不屈不饶的态度,凛将你定义为必须除去的邪恶,但对我而言,你无疑是值得拯救的对象。”
对于一个神父而言,需要学习的是什么?绝对不是战斗的方法,而是开启,传授,启示。
《旧约》贩卖恐惧和罪行,《新约》则是与人为善的道德准则。基督教就是如此,用恐惧来控制别人,然后将教义以和善的手段灌输进去。
将人类的心理状态、性格倾向、兴趣爱好、职业适应性等等。所有一切的精神特质全部被剥的一丝不挂,人类都是遵从一定的规则行动,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虽然要费心去考虑如何操纵他们,但换言之,就是只要用对方法,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了。
一个优秀的神父,必然擅长于操纵人类。导人向善的方法,反过来使用,同样也能让人成为恶徒。
“魔术基本原则是等价交换,把东西借给没本钱的家伙是不可能的,对没价值的家伙伸出援手也是不可能的。但我并不是真正的魔术师,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所希望的是拯救世间所有的人,因此我绝对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个人的。因此我想要你明白,真正要为之奋战的东西什么呢?这个战场就是你能与上天争辩命运不公的机会。如果贯彻了争取的道路却无法得到正确的结果,那么有错的一定是神。”
士郎的言论听起来无疑是叛经离道,但是对于樱而言却十分有效,蛊惑人心,像一把刀直接挑开皮肉,直刺心肺。
“第一,你什么都不需要做,Rider,凛,圣杯战争,你什么都不需要管,只要在教堂中,我会保护你,等待圣杯战争结束就可以了。你杀死的人或者伤害的人都会由教会来处理,你不需要任何冒险和努力就能获得【解决问题】这个利益。
“第二,你作为Master战斗,亲手将一切问题解决,我会帮助你,到时候我也会将圣杯给你,你可以借由圣杯将一切改变。”
他嘴角上扬,无所畏惧地笑着。他的笑容充满了魔性,那是以血池为喜悦,把炼狱酷热视为凉爽的恶魔般的笑容。
“无论你想怎么选择也罢,如果你选第一个,我会找其他的Master帮忙,但是……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祈望的话,那就把你的希望奉献出来吧。对你来说,这将是一场将整个人生投入进去的大逆转……想必应该相当富有戏剧性,这是不管什么样的虚构小说,什么样的纪录片都无法比拟的。”
这是樱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为了个人的目的去获得圣杯的话……也就是说要与姐姐为敌。
再者,想要“得到什么”,这是身为“人”才能考虑的东西,她现在还有作为人的自觉吗?
既然有着如此的地狱,有着如此的绝望,那么究竟要如何去相信,又该如何去寻求人生存有幸福的说法呢?
仅仅最后的亲人的一句话,就粉碎了她的一切,粉碎了虚假的幸福、虚假的爱、以及短暂的希望。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一具虚无的躯壳。
樱认为自己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早就已经不抱持任何希望了——然而,如今在腐肉般的她面前,却有人等着倾听她的话语。
对于遭到背叛、失去了深信的一切的少女而言,这名陌生精灵的态度,是更胜于任何慈爱的真挚之意。
这次她可以将之化作言语了,因为有人愿意倾听。
——哈、哈…………!
樱忽然押着胸口。
她体内的虫子,像是回应她阴暗的感情似地,爬上神经。
……在这一瞬间。
很奇怪,自己现在并不讨厌和姐姐为敌。
人生的第一次,只是一次,只是想像着姐姐受伤的身姿而已,虫子们就入侵到她的体内去。
唏嗦唏嗦、唏嗦唏嗦、唏嗦唏嗦唏嗦。
体内的蠢动声刺激着耳膜,溶在血液中循环全身的恶寒。
身体已经如此丑陋,为这种事情而兴奋的邪念,邪淫到心内,溶在血液中的虫子变成媚药,让她的身体热了起来。
在体内生长、连意识都吞了进去的波浪。持继的激昂意识中,她总是如此想着。
越是否定下去,虫子们就越是侵蚀神经,意识就瘫软地溶化掉,然后——仿佛,连自己也变成虫子了。
圣杯没办法改变这一切也无所谓。如果能亲手把姐姐那继承自远坂家的理念粉碎——那就算是对自己毫无价值的圣杯,也有要夺取的意义。
兴奋使樱的双手不住颤抖。昂扬的战意在胸中燃烧,仿佛现在就要化身英灵,砍破眼前的一切。
樱终于也笑了出来,她似乎忍了很久不笑那般,在这黑暗中放声大笑。灵魂的跃动,是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高昂。
PS:上传后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