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赶紧点了点头,把他的话复述了几遍,这才带着人去了。
赵贵带着人走了之后,李子玉关照将大门紧闭,由士兵看守,将所有院中人员全部集中起来,前些日子的走访调查的时候警察局已经大概摸清楚了院中的大致情况,李子玉自然是有的放矢,将众人按照老举、豆粉水、杂役工匠、妈姐丫鬟和琵琶仔的区别逐一分在各处看守。
他将姚嫂、慕云和黄相逐一拘来问话,何晓月的事情,自然无需多问,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重点追查有无“私买琵琶仔”的事。
三人分开问话,自然不敢隐瞒,没费多大的劲,他们就招供说前些日子韩乔姐的确从人牙手中买过一个女孩子,十来岁,广州本地人。模样和明女大致不差,开始韩乔姐还不太想要,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买下来了。
“……玉爷您老明鉴,”黄相弯着腰,一脸奴颜婢膝道,“大娘不是不知道大宋的规矩,也回过几次,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叫人牙把孩子送来了。”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李子玉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好像是叫明女,”黄相道,“小的也只是人牙带她进来的时候见过一眼。”
李子玉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看来九爷的消息是准确的!他马上又追问道:“这女孩子现在何处?”
“小的着实不知,”黄相说,“琵琶仔买来之后,都归慕云姑娘管束教导。豆粉水不许过问。且她们平日里都在后院,若不出条子,不到前面来……”
再问慕云,慕云说明女的确是送到她手里调教的,前些天都在院中,是昨日才突然不见的。
“……大娘叫姚嫂将她带了,带去哪里,奴婢亦不知情。奴婢不敢说谎。”慕云很是知趣,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回话,一幅温婉驯顺做小伏低我见犹怜的模样。
李子玉又问了琵琶仔里较大的女孩子们,她们都说确实见过明女。只是昨日又不见了。她们也不敢问慕云。
李子玉大致问得明白,这才将将姚嫂提来问话。
姚嫂一开口果然是百般推脱,不承认院中有明女,李子玉再三质问,亦是决不承认有此事。李子玉对此早有经验,知道这种“经久考验”市井泼妇好言好语多半无用,便关照将她铐起来挂在横梁上,只留脚尖着地。
没想到姚嫂当老举的时候因为“生意”不好,受老鸨的折磨是家常便饭,挨板子、跪链子、顶灯、喝香油……论到受罪熬刑的本事,也算是乐坊街上的头牌了。这点手段对她竟然无用。挂了她将近二个多小时,眼瞅着练霓裳都过来了,姚嫂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抽搐,还是一口咬定不知道明女的事情。李子玉又气又急,但是刑讯拷问他即没这个权,也没这种本事。
“这女人一定知道什么秘密,不然不会为个女孩子这么抵死不开口。”练霓裳听了他的汇报,立刻作了推断。
“组长高见……”
“呵呵,”练霓裳冷笑了几声,“高见谈不上,不过访春院这么大胆,继续顶风作案,看来前面几家打老鸨三十鞭,罚款五百两银子的措施还是太轻了,这次得翻倍加码才行。”
“组长的意思是……”李子玉心中暗暗高兴,要找到明女,顺便给曾卷的前姐夫那对狗男女一点好看,案子闹得越大越好。
“现场办公!就地处置。”练霓裳道,“正好给这里的各家行院都提个醒。”
她因为吃了卓一凡的挂落,案件结束被隔离审查了一个阶段,虽然后来放出来恢复工作,但是“缺少警惕性”这个评语是落了档案了,练霓裳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档案材料,但是随后她被“高升”到广州,似乎充分证明了这是一次左迁。因为她的心里是窝着一团火的。
可是她到了广州当得是户籍科的副科长,和各种案件没有直接关系。后来任命她当了整治风化业的副组长,才让她有了一展手脚的机会。
她原就想抓一个“典型”好好整治一番,正苦于没有人撞枪口。访春院不但私买民女,还在逼良为娼。正是个合适的对象。
“对,一定要严查严办!”李子玉赶紧附和,“不管这访春院里还藏着什么罪恶勾当,我们都要把它翻出来!”
练霓裳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觉得他虽然是旧军官家庭出身,工作很努力,对待旧社会的态度更是坚决,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好感。
“清理风俗业工作小组”的常务副组长发了话,这就算定了调子。练霓裳可以调配的资源可就多得多了,她几个命令出去,又调来了若干国民兵和警察,不但将访春院包围的严严实实,连乐坊街路口也派上了哨兵。虽然没有禁止通行,但是来冶游的大爷看到这幅模样哪里还能有雅兴。便是已经来吃酒打茶围的,也忙不迭的走人了。各家行院不由得暗暗骂娘,这是又折腾上了!
慕敏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不但要严惩,还得“连坐”。她在工作会议上明确指示:因为妓院这个行业本身就充满了灰色领域――严格说起来即使在大明,妓院的很多行为也是违法的。但是多年来妓院横行无忌,甚至已经成了“规矩”。要让整个行业意识到“法律”的严肃性,不仅要严惩违规者,还得用连坐的方式来放大违法成本。
既是抓典型,场面便铺开了。原本莺莺燕燕,歌扇舞衫的花厅上被辟成办案的临时场所,一切装饰尽数撤去,放上座椅图板。院内众人,韩乔姐的亲信全部拘捕关押在一处院中,其余众人各回下处,不许出入亦不许在院内走动。
被扣押的韩乔姐的亲信,自然有审讯科派员过堂审问,其他人亦由警察和临时加派来的归化民妇女干部逐一谈话,要各人“背靠背”的“检举揭发”。重点是要老举们检举老鸨和院中的种种不法之事。
李子玉知道看这情形是要把访春院往死里整了,心里暗暗高兴。姚嫂虽然架得住妓院里的折磨,却抵挡不了审讯科几个留用衙役的毒手――没多久便尿汗泪齐下,哭着说原意招认了。
“你仔细说,明女到底去了哪里?”
“明女去了哪里,奴婢委实不知,”姚嫂浑身颤抖,跪伏在地,“昨日大娘给了奴婢一张纸条,上有生辰八字和属相,要奴婢在本院琵琶仔中选一个属相相合,八字相近的出来,带到……”
说到这里她象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得,突然闭了嘴。两个审讯员作势便要上前,练霓裳摆手制止了他们。道:“姚嫂,你虽是韩乔姐的心腹,也是老举出身,前半辈子吃老鸨龟奴的苦还没吃够么?你这浑身的鞭痕伤疤,莫非还要感谢老鸨所赐?”
姚嫂垂头喘息着,眼瞧着几个髡贼衙役虎视眈眈,她知道这些人原都是前明衙门皂班老手,个个心狠手黑,只要眼前这髡贼女子一个眼神,就能叫自己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然而自己若是招了,之后这碗饭就被想吃了。正没奈何间,练霓裳已经不耐烦了,一个眼神过去,几个留用的衙役立刻将一副拶指猛得甩到她面前,摩拳擦掌就要上来。姚嫂这下再也支撑不住,一迭声的说愿招,供称明女是被带到了月婉的院子里去了。
“月婉?!”
“是,她……她……是梁公子的梳拢的姑娘。”姚嫂低声道。
“她人在院中吗?”
待在一旁陪审,已经吓得腿脚发软的黄相忙上来禀道:“自打月婉姑娘被梁公子梳拢之后,就一直单独住一个院子,说是在我们院里,其实是独门独院的,另有门户出入。服侍的人亦是梁家派来得。她在不在,小的们委实不清楚。”
练霓裳眉头一皱,问道:“哪个梁公子?”
“是梁存厚,梁公子。”
他说的时候着重说了“梁公子”三个字。因为梁存厚家不但是本城一流的缙绅,还和元老院有莫大的关系,就说紫记当初在广州开设的慈惠堂,就是得到了梁家的大力支持的,后来郭东主在广州作生意,和梁家也是过从甚密――一直到了澳洲人兵临广州城下,火烧五羊驿之后,这种关系才渐渐趋冷。但是有这段往事在,梁家还是颇受澳洲人礼遇的,算是重要的“统战对象”。
以练霓裳、李子玉这样的身份,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于梁家都是望尘莫及。黄相一提“梁公子”三个字,李子玉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要按照过去的老规矩这就算过去了,谁也不会再提月婉一个字。
“既还是你院中的姑娘,自然要受盘问。”练霓裳道,“立刻派人把她传来!”
李子玉却知道其中的关节,他踏上一步,低声道:
“练组长,这个梁公子可是过去郭首长的座上宾,现在的几位首长也见过他。您可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