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反应没有多久就反应到了屺姆岛上,鹿文渊派出的各路探子的报告始终是“没有发现状况”。这让原本信心百倍,只等行动开始的鹿文渊、陈思根、朱鸣夏一干元老都焦急起来。
按照时间表,10月31日孔有德举起叛旗,11月22日他就率军兵临登州城下,期间只过了22天。现在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在黄县官道上打探消息的探子至少应该得到一些模糊的消息――比如“有人起反”之类,毕竟孔有德所部有一千多人,装备精良,不是一支会被人忽视的力量。
但是从德州方向过来的商旅,却无人有这样的消息带来。
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的十日,道路上依然渺无音讯。一干人再也坐不住了。经过紧急磋商,朱鸣夏决定派出化妆的侦察骑兵――鹿文渊通过孙元化的关系,从登州军中买了十几匹蒙古马作为侦察兵的坐骑。伏波军在战场侦察手段上一直缺少快速机动的能力。
充当侦察骑兵不是特侦队的侦察兵,而是来自北上支队中骑兵教导中队人员。考虑到登州行动中可能会缴获到很多马匹,为了就地运用北上支队中编入了陆军教导总队骑兵教导中队的一个连,其中一个排已经运到了屺姆岛上。
伏波军陆军对骑兵的运用原则近乎于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轻骑兵战术,即主要用于侦察、袭扰和追击,一般不用于骑兵战斗和突破,因而教导中队中的骑兵都受过侦察训练。
鹿文渊看着眼前的十几个化妆的侦察骑兵:还真是一脸屌丝模样:装成马帮跑货的单身小商人,配上个牵着驴的伙计。张开口都一嘴听不明白的山东土话。鹿文渊一问却不都是山东本地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一口方言个个能说会道。
“他们已经训练了一年多了,这次算是真正的实战。”朱鸣夏说,“我原本打算晚一些再让他们投入战斗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他们的用处了。”
侦察骑兵每人一个单筒望远镜,一支左轮手枪,外加二个手榴弹。骑兵彼此观望互相照应,两队人马相差不过一个山头或者一望之距。按照安排:往德州方向撒出去七八队分三重到五重搜索前进。
侦察骑兵们沿着大路向吴桥方向搜索前进,沿路搜集消息。但是一直没有有用的讯息。直到一股骑兵到了吴桥县的桑园镇,这才从当地小贩口中得到有用消息.
孔有德部已经在十天前经过此地往北进发了,抢鸡事件的确发生了,不过事情后来就了结了――抢鸡杀人的士兵被斩首,王家的大爷就不再追究了。孔有德已经率部离去了。
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当地百姓十分害怕,因为几天后就传来消息几十里外的一个大村被灭了――官府虽然说是土匪干得,但是大家都说多半是辽东兵下所为。被屠灭的村里的几家大户颇有些富贵亲戚,因而这事没能捂住,本地的士绅联名去找了县令,又派人到府里活动,要控告这批无法无天的“兵匪”。
“这事找官府有用不?”侦察骑兵故意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俺家乡那边,当兵的灭几个人,县里的老爷才不会管,非一口咬定是土匪干得。就是找省里的老爷也不一定管用。”
“您老是跑外的买卖人,眼皮宽,什么没见过?咱们小百姓,给军爷一刀砍了就砍了,不过村里死了好几家大户,和本县的几家缙绅都挂着亲,有一家和王老爷家有瓜蔓亲。王老爷没法说看不到――乡里乡亲的,也没法交待。”
侦察骑兵不敢耽误,立刻派人往回赶路,将消息报告给屺姆岛上的元老。
这样一来,引起了“屺姆岛三人众”的忧虑:侦察骑兵带来的消息说明孔有德并没有按照旧时空历史那样在吴桥举起叛旗,而是通过其他手段把事情缓和了过去。这么一来他就会引军继续北上,最终要么在大凌河打个败仗,或死或降,或者因为走得更北,军心动摇直接去投了满清。
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利用孔有德来扰乱山东的计划就会完全落空。随之而来的许多的计划就要做修改。特别是占领济州岛是否还有必要就存在很大的疑问了。
“孔有德不叛,我们要逼着他叛!”朱鸣夏拍了下桌子,“不然我们就得自己赤膊上阵了。”
陈思根说:“用孙元化逼他一下行不行?他这么屠村灭户的,孙元化很难庇护吧。”
“恐怕不行。孙元化的治军水平有限,对部下约束能力不强,东江旧人又被他视作本钱。”鹿文渊连连摇头,“再说这种事在明末不稀罕,孙元化才不会为此事去为难孔有德这样的有强兵的骁将。”
“我看只有指望吴桥当地的缙绅。比如王家。”鹿文渊是外派人员,受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专业培训,又跟着赵引弓在山东混了几个月,对大明的社情民生相对熟悉,考虑之后提出了新的方案。
鹿文渊继续说道:“王家是吴桥有名的缙绅,而且很有势力。这家人的家主王象春是东林党骨干分子,当年上过《东林点将录》,号称‘天损星浪里白条’。”
“好家伙,还‘浪里白条’!阉党倒很有才。”陈思根笑了起来。
“而且王象春还有个堂兄叫王象晋,是浙江布政使――官位也不低。别说这哥俩,光一个王象春就能让孔有德吃不了兜着走。”
问题在于王家是否愿意出这个头,鹿文渊认为,王家出头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王家的大爷愿意为家仆的一只鸡出头撑腰,那么本乡本土的一个村落被屠,其中还牵扯到远房亲戚,不管出于公于私,他们家都得出来说话。
“问题是他们出来说话也得几个月之后了,赶不上了。”
鹿文渊挠了挠脑袋――自从留了发髻,他不能经常洗头,经常觉得头皮发痒:“这倒是。”
“当务之急是找到孔有德部,查明他的下一步动向才能有所处置。”朱鸣夏说道。原本对史料的掌握使得他们有一种对战场局势“单向透明”的感觉,现在孔有德的异常行动使得“战争迷雾”再一次的弥漫起来。
“他们现在哪里?”
根据侦察骑兵的报告,孔有德率部离开吴桥县城之后,一路往北走了大约二十里,屠灭了一个大村落,随后就失去了消息。
“……现在还有几组人一路搜索过去,最新得消息还没到。”
朱鸣夏打开地图,在地图上标注了孔有德的最后踪迹。从地图上看,如果他要继续北上山海关执行增援大凌河的任务,他应该往东走,而不是突然向北。往北那东光县和南皮县,和北上山海关的路线差得很远。
“他跑到东光和南皮做什么?”陈思根有些疑惑,“莫非……”他注意到地图上这两个县城都在运河岸边,“他不会是想去抢劫运河上的船只吧?”
大运河是南北交通要道,每天在河面上航行的船只都是成百上千艘,显然是一个极有油水的目标。
“不,他不敢得。”鹿文渊摇头,“公然带兵拦截运河船只,那就是造反……”
“他本来不也造反了。”
“这倒也是。”
朱鸣夏说:“我估计:孔有德北上东光南皮,要么是打算在运河边上大干一票,要么就是纯属虚晃一枪。”
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假如孔有德有心造反,在吴桥就可以动手,没必要赶到南皮或者东光去,一个吴桥县城也够他抢劫了。他避开吴桥县城北上,显然有撇清关系的成分在内,一旦朝廷要追究起来,他可以赖账――他的路线原本就不是往北走。
“……孔有德的人马是骑兵,机动速度很快。他完全可以一路向北,沿途屠灭好几个村子,大捞一票,再突然折向东,回到原先的路线上继续往山海关去。粮草充足的情况下,骑兵部队一天走40公里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不在山东造反了?”
“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鹿文渊说道,“不过,在历史上,孔有德一开始并没有造反的意图,吴桥兵变他本身有被迫参与的成分在内。决定发动兵变的,主要是下层军官和士兵。”
这说明山东的东江旧部中,叛乱的情绪一直存在。孔有德在吴桥兵变,一到登州就获得了耿仲明等原东江旧人的响应。在整个登州之乱中,叛军不断的得到原东江旧部的响应支援,壮大很快。
“深层次说,原东江旧部的兵变是一种必然。只要看看山东的局势就知道。”
鹿文渊在山东待了几个月,和教会、官府、军队和百姓都打过不少交道,在他看来辽东军的叛乱是一种必然。山东的客军主军冲突不断,又地瘠民穷。缙绅豪强权势又重。长期被排挤歧视的辽东军积聚了足够多得怨气,只是缺一根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