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他在鬼叫什么?”拉格纳对卡拉德语并非完全不懂,但他的注意力并没在弗莱特身上,所以才没能听清。
“他在叫你的名字,我能帮你们翻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原本一身肉哆嗦到直颤的利特比,发觉这可能是一线生机,像个皮球似的弹起,扑倒在拉格纳脚边恳求。
“嘿嘿,我的卡拉德语说得好像还可以。”拉格纳抬腿将膘肥体重、身材滚圆的利特比轻松甩开,同时口中说起了还算顺溜的卡拉德语,附近的其他海寇跟着纵声大笑。
而利特比,因为最后的求生希望破灭,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双眼无神满脸绝望的瘫倒在地上。
“你能叫出我的名字,想必是听他提起过我。”拉格纳走到弗莱特身前围着他慢慢踱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你是谁?他又是谁?”从如梦似幻般的那一刹清醒过来后,相关的印象在弗莱特脑海中迅速消融,他努力回味着拉格纳这个名字,并将刚才脑中闪过的那一连串从儿时到络腮胡大汉的面孔与眼前之人对比。
“难道你刚才不是在喊我?至于他,让我想想……啊哈,卡拉德语里他叫罗尔夫,维吉亚语可以叫他罗尔洛夫,但我还是更习惯用家乡话叫他罗洛。告诉我!我的半血兄弟,他在哪?”拉格纳原本看起来还算正常,但随着话语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看起来情绪有些失控,更有点神经质。
罗洛与拉格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妾生子,相当于庶长子,但不是那种小老婆生的,而是席德在与拉格纳的母亲结婚前跟情人生的。放在现代,就是分手时已经怀孕的前女友,过了一阵子后把孩子生下来了,然后把孩子送上门让你看着办。在芮尔典王国,这种非婚生子就是所谓的私生子,除了没有任何继承权外,一生还要饱受他人白眼,但诺德人却没那么讲究,开开心心的抱回家了。
正常来说,别看父母往往最宠小儿子或小女儿,但心里分量最重的却是长子或长女。虽然罗洛因为妾生子身份无法继承席德的家业,但拉格纳从小却能感受到这种区别,小孩子虽天真单纯但也是很敏感的。直到席德带人前往卡拉迪亚劫掠,布瑞特米热之战中亲自殿后,于归途中伤重不治,然后家业被篡夺、侵占,两兄弟被迫相依为命。因为妾生子身份的影响,罗洛从小就很早熟,他虽然从没有过跟拉格纳争夺家业的念头,但少年人难免争强好胜,而诺德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种种竞争激烈的游戏。在拉格纳心中,他一直想要压过罗洛一头,这种念头一直伴随着他到成年,在他心里暗中将兄长作为比较的对象。
三年前,当冈定想要借两人的身份做文章时,拉格纳满以为兄长会跟他一起出海,但罗洛在拒绝他之后,没多久就带着家小远遁卡拉迪亚。这让他感觉到被背叛、被抛弃,加上一直以来的暗中竞争,他心里就此生出了隔阂。此时再度听闻兄长消息,两人很可能重逢,他心里是既欢喜又怨忿。两人间除了血缘亲情之外,还有从小相伴的友情,他认为没什么事是商量不通的,可罗洛当初却一声不吭的撇下他。
正因为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年纪上罗洛只比拉格纳大两岁,他比旁人更了解拉格纳的性情,尤其是那份认准一件事后谁劝都不听的偏执。他自忖说服不了对方,已结婚生子的他为求安稳,这才选择了携家出走。可谁能料到,时隔三年后,因为小城禅达,两人那被大海短暂分隔开来的命运,将再度纠缠在一起。
“兄弟?你就是那个听信了冈定蛊惑的傻瓜?”听拉格纳这么一说,弗莱特立马记起罗洛在提及往昔时,曾说过他有个兄弟,看来就是眼前这货了。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拉格纳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脸上的愤怒无以复加,“哈哈,我当然知道冈定是想利用我们,可留在家乡又能怎么样,等着被哈拉尔德那老家伙暗算么?搭伙离开,总好过一个人飘荡。”他还指望从弗莱特口中得知罗洛的下落,于是暂时隐忍怒极反笑。
“虽然我才知道你跟罗洛的关系,但也能看出来,你跟他相差太多。”弗莱特虽然视力不佳,但通过拉格纳做的事、说的话,对其已在心中有了个基本判断,这货就像个哑弹,表面看没有危险,实际上还是离的远远的为好。
“我哪里比他差了?”弗莱特的话无意中触了拉格纳的逆鳞,他可以不如任何人,唯独不能是罗洛。
拉格纳凑到弗莱特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瞬间眼白上血丝都起来了。那股子气势,似乎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要把他活撕了。
“我去年买了个包!”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弗莱特觉得以前的生活再怎么不顺心,比起如今也强多了。忍饥挨饿、遭人白眼就算了,连小命都时刻不保,莫名其妙来到禅达的这段日子里他早憋了一肚子火。他以为这是个梦,想要一死了之,说不定就醒来了,可找死都没死成,反弄了一身伤。疼痛袭来让他感到恐惧,死亡有啥可怕,多容易啊,一咬牙一闭眼就完事了,可求死不得反遭罪,再想死心里就有阴影了。他开始觉得也许是想错了,万一这不是梦境,死了就真的灰飞烟灭了……越胡思乱想心情越难以平静,也就越发的畏惧,可此刻他的命握在拉格纳手里,听口风对方似乎与罗洛还有怨隙,作为天朝人亲兄弟明算账这话他没少听人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怒气上头之下,干脆趁机还了拉格纳一个头槌,他还记着刚才挨对方的那几记老拳呢,先讨回点利息再说。
“知道么?咬人的狗不叫!”弗莱特对罗洛沉默的样子印象最深,但此时不过因为愤怒,口不择言的随口一说。其实他在脑袋撞上拉格纳的那一刻便后悔了,看着对方吃痛后以手抚额,他心里的成就感与自个脑袋上的疼痛相比差远了。而他更怕对方可能的报复,倒悬在半空中的他根本没法躲,于是死鸭子嘴硬的想要激怒对方,以求个人道点的痛快死法。
“你知道个……”拉格纳本想说你懂什么?可思绪瞬间流转后,他发觉还真是那么回事,相比罗洛的沉稳,他则有点太欢脱了,处处都爱显摆为的是压过罗洛一头,于是驳斥的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下去了。
弗莱特原本猜测罗洛是因为妻子的死而变得话少,但其实并非如此,在来到卡拉迪亚之前,他因为身份总有种寄人篱下的自卑,若无拉格纳的陪伴或者说是激发,沉默寡言的他可能连与人交流都困难。可为了妻儿他选择离开兄弟已是心存歉疚,当葛琳达在长途奔波中生下女儿贝拉,落下病根没多久就病故后,他甚至认为那是背叛兄弟带来的惩罚。如今禅达面临海寇的威胁,一双儿女也不安全了,他不敢想象万一拉格纳在冈定麾下,两人再次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
“拉格纳!又有大队人马上山来了!”正当拉格纳与弗莱特陷入沉默时,关墙上担任望哨的海寇发现情况大声示警。
距离蓝军被伏击才没过多久,就算有人逃回去报信,禅达军队也没可能来的这么快。原来早在蓝军出发巡逻后不久,心神不宁的阿拉西斯二世便邀了哈瑞克会面,他虽未透露与海寇私下的联络,却借机阐述了对海寇举动的意图判断。他认为海寇只烧了栈桥,明显是贼心不死,而他率部紧盯码头,城防便陷入空虚,不过禅达城墙防御完备,唯一的命门就是北面的青石卡。青石卡修建至今未历战事,疏忽之下连关门都不完善,一旦被突破便等于绕过了禅达城墙直入腹地,私军作为主力被他带着作为机动力量,顺带压制码头的雇佣军,堡人手匮乏之下根本起不到阻断山道出口的作用。所以他委托哈瑞克带领直属并佩克特的两队禅达警卫去加强青石卡,如此再加上蓝军和利特比的人作为杂兵,怎么也能挺过夏集这段时日,而凯索和史蒂夫两部的残兵则撤如城内,一是为了稳定军心,顺带休整、补充,二则是用自己的亲信掌控城防。阿拉西斯二世不仅理由冠冕堂皇,什么禅达柱石啦、别人去我不放心啦之类的高帽子也是一顶接一顶,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哈瑞克留,况且他说的并非毫无道理。
“来得好快!”奥拉夫惊呼出声的同时,快步往关墙上跑去,他要亲自再确认过才放心。
“看来之前那拨人不过是打头的杂兵,怎么办?”海达走到近前,对拉格纳说出自己的判断,言外之意是现在撤还来得及,毕竟禅达军队还不知道关上情形。
拉格纳却似对周边发生的事无动于衷,因为弗莱特那句咬人的狗不叫,他思绪仍停顿在对过往的回忆上。眼看拉格纳半天没给出回应,熟知其性情的海达知道对方心里有事,便不再多做搅扰,他抽出插在腰带上的手斧,喝令附近的海寇跟他一起去结果掉俘虏,无论去留先把不安定因素排除再说。首当其冲的就是利特比,瘫软在地的他几乎闭目等死,拉格纳却被他发出的哀嚎惊醒。
“住手!”海达手中斧刃距离利特比不过几寸,但听闻拉格纳命令却堪堪止住。
“点燃烽火!催催上山的禅达军队,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耐我何,想走的我不拦着。”回过神来的拉格纳豪情万丈,弗莱特这样弱鸡尚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畏死亡,自诩诺德勇士的他受其所激更不甘心就此退走,况且罗洛说不定就在禅达,他要向兄长证明自己的勇武。
一念及此拉格纳的思维瞬间透彻起来,他下令点燃烽火便是催促禅达援军加速进军,看似是自找麻烦,但实则不然。上山队伍在中途必然会与先前逃散的蓝军杂兵相遇,提速救援途中知悉关卡失陷,先头部队又遭伏击,行进速度必然减缓。士气因此大泄不说,他在关上又是以逸待劳,兼有人质在手,临战杀俘无论上来的军队受不受激,他都能占据主动。来攻便要用命填,保持克制便再折士气,或能趁机突袭也未可知,领军之将只要脑子正常便不会选择在今日强行攻关,而时间拖得越久,关上的工事便越完善。再者青石卡位于高点,关上烽烟一起,山下数十里内都能看到。烽火传报可不是单独的,只要一处烟起其它各处也会相继起烟传报,除非冈定的人眼睛全都瞎了才看不到,只需拖延、扰乱禅达军队的部署一、两天,引得冈定回转禅达他便可从容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