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曾提到过,禅达所在的谷口台地,是乱石岭上青石卡山道的南侧出口,而在北面则通向岑达尔与费尔辰之间的小海湾。五人众当中,在弗莱特来到禅达以前,罗洛曾与巴德等背风村村民来此用土产换过几次盐。
由于正处山岭北侧的迎风面,小海湾中暗藏汹涌,有很多裸露出来的礁岩,入口东侧的悬崖上又是从卡拉德帝国时的灯塔渔村发展而来的费尔辰堡,人们因此称其为费尔辰礁湾。这里地处窝车则大湾东南,与北面的窝车则城隔海相望。因为西侧海岸沿线分布着提哈、库林堡、萨格森、禅达等一系列位于维尔河与波拉克河入海口周边以贸易兴盛著称的城镇,加上费尔辰湾除了牡蛎外再没什么特产,而在这时水产长途运输中的保鲜技术几乎没有,所以这是块没什么名气的小地方。
可恶劣的地理条件虽使费尔辰湾不为人知,但也造就了它的特殊优势,因为大船无法进入遍布礁石的湾内,使得它在沿海一带不法之徒的“地下世界”里大名鼎鼎。构成海岸断崖的基岩因海浪积年累月的拍打、撞击,出现无数海洋生物喜欢藏匿的裂隙,其中一些甚至形成了内有乾坤的海蚀洞穴,随着周边贸易的兴盛,这些“暗穴”已经成为了走私者汇聚的秘密据点之一。
卡拉克半岛上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是卡拉迪亚出名的木材产地之一,这意味着充足的燃料,窝车则城又地处通往海边的坡地上,是整个半岛南岸沿海断崖地貌中唯一的例外,煮盐因此成了当地最为重要的收入之一。尤其是在库吉特人大举入侵,掌控了迪斯它图尔加地区的盐矿,又在庞图斯山脉一线企图进入波拉克尼亚的情形下,使得北地海盐的价格在战争的影响下陡然上涨,原本因为熬煮海水耗费太大入不敷出的海盐顿时迎来了火爆的行情。库劳恰好又有大规模的铁矿,而波拉克河将这一切贯穿起来,如果没有海寇后来的入侵,凭借对斯瓦迪亚平原产粮区的掌控,以及两代芮尔典国王用五十多年时间促成的南北贸易,其中所产生的利益将慢慢缓和王国南、北贵族间的矛盾,避免在南方战事频发的同时还要兼顾北方两线开战。
演武三天前,冈定麾下的另一股海寇大摇大摆的进入了费尔辰湾,60多人分乘两艘商用的宽身长船,在进入礁石区后,放下小船和使者前往“暗穴”进行联络。曾在禅达出现的拉蒙此时正在这里停留,无论博弈的获胜者是冈定还是阿拉西斯二世,他都能快速返回禅达,卖好的同时接收胜利果实,可他没想到的是竟有熟人知道他正藏身于此。
“拉蒙,别来无恙。”联络的小船几番往来后,两艘商用长船才在小船的引导下缓缓驶入,在岸边泊下后换乘小船上岸,这伙海寇的头领是个身高一米九左右、金红色须发的诺德汉子,他第一个跳上岸,热情的拥抱等在岸边的拉蒙,不像一般诺德人那样面上冷漠。
“拉格纳,告诉我你此行的真实目的,别拿贩盐那种借口来敷衍我。”拉蒙并不为对方的热络所动,虽然他为对方上岸向其他走私者做出了担保,但他压根不信刚才小船上来人所说的借口,来人作为冈定麾下的头目之一,这时来到与禅达仅有一条山道之隔的走私者巢穴,明显是另有目的。
“两条诺德商用船,半价出售,不过我要现金。”如果五人众中的罗洛此刻也在,必然不会对眼前的海寇小头目陌生,这正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拉格纳。
“卖船?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拉蒙是只奸猾的老狐狸,那么拉格纳则是只相差无几的灌丛鸦,而且由于在卡拉迪亚并无恒产,行事更是毫无忌惮,拉蒙对他突然到访的意图实在是拿不准,纵横海上以船为家的海寇竟然要卖船?
“只不过最近开销有点大而已,而且也该是时候换几艘战船了。”拉格纳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顾左右而言它,口风相当的严,自带着部族中的拥护者离开亚穆拿投靠冈定之后,虽然得到了接纳,但作为部族前首领席德嫡子,冈定、哈克瑞姆等人又曾是席德旧部,这样的关系难免有些许尴尬。而且冈定原本笼络罗洛和他,就是为了以二人为傀儡争夺并掌控席德原本的部族,可不想当出头鸟的他却带人跑出来投靠,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让冈定的计划落了空。好在拉格纳表现的很是识趣,没有以恩主之子自居,而是甘在冈定等人之下,冈定自然也不好太过冷遇,加上曾受席德之恩(布瑞特米热之战中亲自殿后)的哈克瑞姆等人帮衬,在劫掠时总会分他一杯羹又不用当炮灰,两三年下来在众海寇中也算有几分薄名,与拉蒙等走私商人虽然相熟,但也就是一般的合作关系。
“就只是这样?”拉蒙还是有些怀疑,没有船只就无法沿水网快速机动,那样的海寇还叫什么海寇。
“好吧,我还真有事麻烦你。你们这里的货不只是走海上运出去的吧?问问你那些伙伴,有没有人愿意让几头驮马给我,骡子、驴也行,就用卖船的钱付账,如何?”拉格纳愁眉苦脸的向拉蒙拜托道,但其中意味恐怕连一分真都没有。
“如果就只是这样的话,船我要了,但骡马恐怕腾不出太多。”有赚头的生意送上门,拉蒙迅速恢复商人本色,只要不是来说服他参与劫掠,生意上的事一切好说。
“骡马马上就要,我和我的人稍后就走,草料我们自备,就不用麻烦了。”拉格纳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一副急于赶路的样子。
“你确定这些东西不需要重新包装?”拉蒙招来等在远处的随从,吩咐过后几人便分头而去,他转过视线看向船上卸下的货物,一些木桶和麻袋上甚至还沾染着血迹,从颜色上能够看出还很新鲜。
“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你恐怕要重新配上船帆了。”拉格纳指着正将帆从桅杆上拆下的部下向拉蒙调侃道。
拉格纳与向往安稳生活的兄长罗洛不同,他从小就被当作首领继承人,可却因为父亲席德的死一下子跌落云端,他的内心对权位一直有着渴望。只是与野心勃勃想要侵夺卡拉迪亚的冈定相比,他不过是想在海寇中积累人望,然后带部众重返亚穆拿,向逼他离开家乡的老首领发起挑战,夺回原本应属于他的部落,和几年后的那个诺德之王相比,此时的他完全是初出茅庐。
可是因为拉格纳的身份,冈定始终对他有所提防,虽然没有拿他这伙人当炮灰使,但分到的都是些没什么出彩也没有太多油水的地域。此次劫掠禅达,他却被派去警戒窝车则城附近的海面,以防沃波特家可能派出的援军。北地诸侯真要有那么团结,也就没海寇什么事了,对这种冠冕堂皇的指令他气的直想骂娘,可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哈克瑞姆等父亲旧部虽对他有所照顾,但只不过出于旧时人情罢了,始终是冈定的铁杆支持者。他原以为任劳任怨的效力举动能够换来冈定信任,可三年多来却一直被打发坐冷板凳,毫无取得建树的机会。
拉格纳虽带人投靠了冈定,但在跟从他的人中却掌握着主导权,与冈定更像是一种从属关系,听从调遣、指派的同时,又因为时刻想着要回乡争夺部族,在冈定麾下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这也是冈定始终对他冷淡的原因。三年多来他在冈定麾下虽不得重用,但也因为总被派些闲差,所以利用空暇他对北地形势和沿海地理都有所了解。对于嫡系以外的部下冈定并未透露具体目标,他却通过对其人手布置的分析,得出了冈定在图谋劫掠禅达的结论。于是他鼓动了同样对冈定一直以来的闲置不满的手下,离开本应巡弋的海域,前往禅达北面的费尔辰湾,想趁冈定突袭禅达时来个浑水摸鱼,从背后偷袭摘果子。冈定明明有大动作,却将他打发去边角上的举动,让他对冈定彻底失去了期望和耐心,在他看来你不仁我不义,他已经决心趁机离开冈定自立山头,卖船之举既有一时的冲动,但也等于是破釜沉舟。
拉格纳很清楚60来人想要攻进有备的禅达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有冈定的主力在正面吸引岑达尔伯爵的视线,他所面对不过是一些杂兵而已,唯一的难度就是山道急行军,拿下挡在中间的青石卡赶上这场盛宴。当然,偷袭得手是最好的打算,至不济的话,在岑达尔军力被吸引的情况下,袭取青石卡,掠走关上的物资也是很可观的。
话分两头,五月中旬,阿拉西斯二世刻意将演武选在升天节的午后举行,禅达西侧城墙与外侧集市间的空旷地带上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人流。临时搭建的数座木制看台上,除了城邦议会的成员及家人外,还有不少小有资产的富裕市民,而在用白灰划出的比武场地靠近集市的一侧,连建筑物的屋顶都人被占了座。弗莱特此时才明白过来,被犹太商贩约瑟夫捞出监狱时,那个典狱官比尔手下的狱卒口中“靶子”的意思,因为身怀作为保释凭证的小木牌,他和“老好人”在临近中午时被拉到比武场地的南侧,也就是坡地的下方,与其他被保释者、囚徒、乞丐以及雇来的苦力充当所谓的蓝军。
两人拿着临时领到的没有枪头的木杆子和圆盾夹杂在散乱的人群中,“老好人”跟没事人似的,待到发放器械的小吏和警卫一走,便把盾牌往地上一丢当坐垫,倚着斜插在身后的木棍休息。弗莱特通过与“老好人”的交流,虽明白过来演武也就相当于演习、阅兵,但回想起在城堡宴会上看到的那些不靠谱的骑士,心里顿时变得有些没底。他紧张不安的东张西望,恰好受雇者中几个曾参与过往年演武的人正唾沫星子乱飞的向身旁之人吹嘘,他连忙探头过去想听个究竟。
只是人群中干啥的都有,又吵又乱,还没等弗莱特听到点啥,突然响起如滚滚闷雷的轰鸣声,紧接着地面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原本还闲扯的那几人慌乱的窜进人群向后方挤去。杂乱的人群因为几人的搅动,连带着整坨“蓝军”都跟着乱起来,甚至一旁围观的吃瓜群众也被卷进来不少,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和“老好人”失散了。因为搞不清楚状况,却也知道在人群中被拥倒的危险,他并没有跟着往人堆里凑,结果当他好不容易从人群左闪右闪,来到密度相对来说还算稀疏的外围,看到的情形却让他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