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弗莱特和“老好人”从城外绕行了一大圈才回到营地,他的心跳、呼吸和血液运行速度加快,鼻塞的症状得到缓解,嗅觉暂时得到恢复。而身体为了散热会排出大量汗液,他在地牢中因为着凉引起发热,伤口已有轻微的感染迹象,德朗顿的那袋麦酒也就一升多点,加上被捞出来之前并不知道会被关多久,除了第一次饮了两口,之后他每次只不过稍微抿一点润润喉舌,这会他已有些轻微的脱水。当他察觉到空气中味道的细微变化后,并没太当回事,农兵营地里的卫生环境他这一个多月来深有体会,或许是哪个懒散的家伙正在上风处撇条。
“我想过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这个营地位于码头与西市之间,冈定既然胃口大到敢将码头选作目标,肯定就不会放过城外的集市,一旦海寇打来,我们甚至进不了城。”罗洛一改此前的沉闷,居然主动分析起了众人的处境。
因为海寇在河滩的那次袭击,五人都已经被卷进来了,他认为当海寇大举来袭时,躲进城里并不是个好打算。除了“老好人”外,其他四人都没有户籍,乱起时能不能进城都是问题,反正他是不想将希望寄托在与冈定有所勾结,并互相算计的禅达伯爵阿拉西斯二世身上。
“你打算离开并武装自己?”“老好人”很快明白了罗洛的想法,应该是他和弗莱特的彻夜未归,让罗洛误以为两人因为河滩的事出了意外,导致了忧虑程度的升级。
要知道在禅达这个地处北方的中立自由贸易城邦,禁猎法虽然远没有南方(主要是皇家猎场)那么严格,但除了野猪外只能猎捕小型禽兽,以及允许平民拾取枯落枝叶、采伐芦苇作为燃料,此外还可以采集浆果、蘑菇。只是这些便利通通都有交税的前提,数额多少则视领主的心情和财政的好坏,当然你要是能躲过领主派去巡视山林的官吏,也可以省下一笔开支,不少逃税高手因为事发后拒不接受法院传唤,成了被通缉的偷猎者,这也是在卡拉迪亚的不法之徒中所占比例最高的成分。罗洛此时弄来这根桦木,在人多眼杂的营地里制作长弓,显然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只是一个人,他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可他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不能就这么死在禅达。
“是的,这片领地上藏身的地方很多,我们可以避开这次袭击。”起初,罗洛是将海寇袭击的结果想象的最坏的人,甚至猜测会是一场引发沿海地区诺德移民加入的大乱,这时因为一双儿女的安全,却又自欺欺人的尽可能往好处去想了。
“作为诺德人,你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海盗们一旦在禅达抢得补给,必然会随水网延伸洗劫内陆,我们是可以躲进山里,可没有足够的食物,我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老好人”无情的戳破了罗洛的幻想,乱石岭光听名字就知道整个山脉的情形了,石头远比植被多,这意味着没有充足的植物和动物作为食物。
“没有这一季的收获,整个村子的人都会面临断粮的危机,即使离开也该商量个好去处,还有方便获取水和食物的路线。”在来到禅达前,弗莱特只在背风村停留了不到五天,但由移民形成的聚落实在太小太简陋,这些时间已足够让他将村子的情形了解个大概了。
“我们可以沿着波拉克河往上游走,周边的小支流能够提供饮水和食物,直到入秋再回来。”“小山”说的是他们一家人来到禅达时的路线,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没想离开太久,因为还在靠山村的父亲蒙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你们最好打消往东进入波拉克尼亚的想法,五十年前的北征之后,那里的治安变得更加混乱,维尔河上游和库劳周边的匪帮多如牛毛,夹在中间的依斯摩罗拉郡绝不是个好去处。”老乔伊掀起帐篷门走进来,“小山”用枯枝设置在周围的那些“警报器”他都知道位置并没触动,所以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帐外的,但他至少完整听到了“小山”的建议,不过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和往常不太一样。
“我愿意相信罗洛的判断,但那毕竟只是最坏的情况。”老乔伊放慢了语速继续说道,同时抬手阻止了想要打断他的罗洛。
作为人生地不熟的穿越客,弗莱特大多时候只能依靠四位同伴的见闻,而老乔伊又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长者,随年龄沉淀下来的阅历也最丰富。他忍耐着身体上的不适,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视线因此落在老乔伊身上,但也许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对方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
“冈定的目标是商人们用整个季度在禅达囤积的货物,身在暗处的我们才不值得他上心,相反我们该防备的是禅达伯爵,谨防被他抓了壮丁,逼着跟随他出战。”老乔伊依旧保持着奇怪的腔调,不止是说话的声音,就连节奏都与平时不同。
弗莱特为了验证,眯觑着眼细看,发现先前并不是近视眼带来的模糊,老乔伊的耳朵确实在动,而且说话的同时脖子也在慢慢扭动,不断变换耳朵所对着的方向。老乔伊察觉到了他眼神中露出的不解,抬手先用小指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耳朵对着的方向,拢起手做了个听筒状,然后手掌并拢再次比向那边,四个人这才反应过来,隔墙有耳!
原来老乔伊刚才是在用言语中的内容来试探偷听者的反应,用他那过人的耳力通过偷听之人呼吸的轻微变化,在确认对方位置的同时,也大致判断对方所属的阵营。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在向四人坦承他前皇家情报总管的身份时所说,他那惊人的听力还是年轻时作为间谍种子时练就的看家本领。但此时他却不知道,在外面偷听的人是金发少女肖伊,他那年纪最小的女徒弟,两年多时间让正值生长发育年龄的肖伊身形变化不少,呼吸声与他记忆中的有了差别。肖伊将气息控制的很好,变化极其细微,这是专业探子才拥有的素质,他误以为是行踪暴露,被王都苏诺的仇家眼线给盯上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明白老乔伊手势的意思后,弗莱特有些紧张,他以为是被捞出监狱的事引来的尾巴,但还是稳着声音往下顺了一句水词。
“我们可以这样……”老乔伊给了弗莱特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继续接过话头,以稳住外面的偷听者,只是声音故意有些含糊不清,双手却做了一个迅速合掐的动作。
同在一起这么些日子,其他四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明白老乔伊手势的意思是要围捕偷听者,没等他用来吸引对方注意力的话音落下,五人先后冲出帐篷。弗莱特和“老好人”从监狱被捞出来时就已是黄昏,此时太阳在天边只剩一线,他又是个近视眼,除了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纯粹是跟着其他四人行动。
“在那边!”帐篷四周什么人都没有,但“小山”却向营外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指引方向。
肖伊偷听时并没有靠近帐篷,她将骡车停在西市与农兵营地交界不远的地方,然后从大道经过营地,钻进南边的草丛潜伏,观察到弗莱特与“老好人”回到帐篷,才摸到帐篷附近偷听。她凭借年少时从恩师凯恩,也就是现在的老乔伊那学来的听声辨位绝技,就靠坐在充当营地外墙的石垒后边利用其间的空隙偷听。这是农兵们在原本用枯枝交插、杂草绑缚草草搭成的篱笆基础上,用平整营地地面清出来的石头垒就的简易工程,类似田边的矮墙,只是稍高一些,但也才到腰间而已,身手敏捷的人用手一撑就能翻过。在老乔伊回来前,有些托大的她就脱下了木头鞋放松双脚,因为职业的关系她不习惯这种硬底鞋。五个人冲到帐外的急促脚步让她察觉到异常,她一手撩起裙摆,一手拎着木鞋快速窜进草丛,同时她心里默默为自己来之前换上软皮短靴的举动点赞,这大大降低了她的脚被刺伤的可能。
营地位于西市边缘,五人的帐篷又在最外围,对方显然不可能往北边的大道上跑,可营地南面不远就是一人多高的野草丛。老乔伊的耳力就算再好,毕竟年纪在那,与年轻时相比有所退步,他需要时间来分辨偷听者逃走的方向,“小山”却只是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便确定出方向。原来他早在帐篷不远的草丛设下了预警装置,都是学自父亲蒙顿的各种小机关,他是按照预设在草丛边缘的“信号草”倒伏情况来辨别偷听者逃走的方向,自从两位兄长被海寇杀死在河滩后,他变得成熟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渐渐有了几分优秀猎手的样子。
“小山”一脚蹬上矮墙跃过,罗洛个头高步子也大,直接发力跨了过去,五人中年纪最大的老乔伊快跑两步,单手用巧劲撑了过去,“老好人”同样轻松的单手撑过。眼看四个同伴轻松的样子,弗莱特有些大意,他也想耍个帅,却忘了他从昨天到现在已经饿了两天一夜。由于被各种事分散了注意力,直到进了地牢他才觉着饿,就像猫挠似的,但挨过那一阵饿过劲后,反而又没感觉了,可这也意味着饥饿感觉再次来临时会更加强烈,回营地时他步行了良久,现在已经饿的打颤。
他腹内空空如也,又因为发烧有些脱水,四肢如重千钧,手一按上石墙却感觉绵软无力。他知道要糟,但来不及反应也无力调整,好在距离地面不高又是松软的泥土,只好顺势向外歪去。他头下脚上背和肩先着地,差点就崴了脖子,滚了一滚再抬头寻找四个同伴时,却连背影都没看到一个,他们都已跑远了。他不甘落后,也不顾能不能帮上忙,捂着摔疼的膀子,循迹进入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