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跟踪弗莱特和“老好人”本是临时起意,她认为昨晚发生的事不过是巧合,但在听到这两个征召农兵的对话后,才察觉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她迅速从中判断出一些额外的信息,看样子这两人早就知晓阿拉西斯二世的一些勾当,甚至还知道一些她未曾打探到的事情,这让她心里好奇的直痒痒。仅从这一点来讲,一个容易被好奇心所引导的密探,绝对是不合格的,但别忽略了她的年龄,十六七岁的她不过是个大点的孩子。
当然了,除了一开始跟来是因为好奇,此时肖伊心中也有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作祟。从监狱捞人这单生意是她出面接下的,本以为是小事一桩,却能混到“超级打手”老杜喀拉斯的人情,可此时她才发觉似乎是惹上了额外的麻烦。起初她从几批数目不小的酒水采购这条线索,查到了隐藏在贫民区的佣兵,紧接着又在盯梢过程中发现伯爵的亲信杰斯特、奴隶贩子拉蒙和外城警卫队长凯索三人间的往来。她由此判断出佣兵背后的雇主是阿拉西斯二世,但却并没多想,因为伯爵手中本就掌握着岑达尔私军,那已经是禅达最精锐的武装力量,如果他想要做点什么,直接诉诸武力就行了。所以连常年生活在禅达的苏克也疏忽了,他认为伯爵不过是在暗中筹备例行的演武,无非是临时雇些人来撑场面,虚张声势以达到威慑宵小的目的。
直到从这次临时起意的盯梢发觉事不寻常,且弗莱特和“老好人”有跑路的倾向,肖伊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偷听的同时,双手却已是摸向了藏在棉袍下的武器,好在两人最终因为返回营地的决定,才没有不明不白的枉死在城外野地里。肖伊双手中除了袖中滑落入手的短刀之外,还有从棉袍后摆下的皮囊中取出的一架能够同时发射两根一指来长短箭的小型手弩,这是她十四岁那年离开王都苏诺,亦师亦父的凯恩在临别时送给她的。除这两样之外,她特制的棉袍下还藏有飞刀、绳索以及其它各种“小玩意”,绝对称得上是全副武装。
现任的王家情报总管新官上任,这两年来忙着接手、梳理情报网络,暂时腾不出手清理禅达这样的边远角落,但这种情形并不会持续太久,值此之际她不想为苏克惹来额外的麻烦,得罪禅达的实权人物。为此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清除威胁,哪怕对象只是两个无辜的农兵,因为她需要禅达和听者酒馆的存在,那是她等待“家人”到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尽管她知道这种可能已非常渺茫。孤儿出身的她因为凯恩的收留才有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除了学习怎样成为一个密探之外,还有玩耍、撒娇……种种与家有关的温暖回忆。在骤然失去凯恩的庇护后,她有过偷偷的哭泣,有过恐惧、担忧、迷茫,但从小与常人不同的教育,让她很快变得坚强起来,在禅达安顿下来后便开始暗中探听凯恩一家的消息。
城西的农兵营地里,弗莱特和“老好人”的彻夜未归,并未在大范围内引发什么动静。因为即便是在战时,也别指望临时征召来的底层农兵能有多好的纪律,与其称他们是兵,不如说是专司杂务的民夫。都是些摇旗呐喊、遇事扯呼的角色,除非参与的战事真正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否则上阵时都是出工不出力的应付了事。弗莱特前几次去交付草编,都是当晚返回,于是他和“老好人”的未归让留在营地中的另外三人感到不同寻常,罗洛想要出营寻找,却被乔伊制止,“小山”则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乔伊认为罗洛的身形样貌太过显眼,而外城的居民主要以穷人为主,本就缺乏规划,加上时值夏集,又增添了不少临时建筑,主道两边街巷错综复杂,夜晚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根本无从找起。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他隐姓埋名来到禅达,实不想再横生枝节。因海寇袭击事件而临时搭伙的五人,在得知幕后有禅达伯爵阿拉西斯二世的参与后,其他四人在合计、分析之后,或许只是单纯的认为阿拉西斯二世为了谋求集权,与海寇相互利用、算计。但他曾在王都苏诺那种权力漩涡中心任职多年,凭借往昔所积累下的信息和经验,早就对事情的内幕有了个大概的推断。
没错,此时的乔伊就是那个在苏诺曙光宫中,贵族们谈之色变的情报总管,在他的师父、上上任情报总管克莱布以凯恩这个名字作为他的代号前,乔伊才是他的本名。而被罗洛一家和其他村民当作他女儿的“卡娜”,却是他的孙女卡特琳娜,为了隐人耳目他故意将错就错。两年前(1251年)在杰尔河河畔,罗洛误以为“乔伊父女”是遇上了“捕奴队”,他当时带着家人正东躲西藏,眼看躲不过“捕奴者”的搜索,才出手相助将其救下,但他当时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捕奴者”由赏金猎人和巡回战士组成(有些类似保镖、刀客,并非杜喀拉斯那种巡回参加竞技比赛的斗士),抓捕“乔伊父女”时出手根本不求活口,那根本不是什么追捕,而是一场追杀!
因为语言上的不通和差异,罗洛当时并没有多问,两家一路结伴来到禅达后,日子渐渐安稳下来,他也就没再提过,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的处境也差不多。此前曾提到过,诺德人尚武好斗,以战死为荣,又因多神信仰崇尚复仇。在诺德人的老家亚穆拿,各部首领并非一成不变的父死子继,一旦现任首领无法压制住部落中其他享有盛望的勇士,若对方提出挑战便不得不接受,胜出者将成为受部族认可的新首领,甚至当纠纷无法调解时也会以决斗进行裁决。
十七年前(1236年),库吉特人劫掠维鲁加谷地的前夕,早已提前获悉情报的芮尔典国王伊斯特瑞奇携妻女巡行北方,与一干陪同的贵族于瑞兹郡布瑞特米热男爵领打猎时,麾下以皇家骑士和陪同贵族为主的约二百骑兵与一支三百来人的诺德海寇发生激战,双方皆死伤过半。仅从人员损失的比例来看,显然是芮尔典贵族们占优,但与战的所有骑士却都心知肚明,在这场突发的遭遇战中,以步兵为主力对抗芮尔典重骑兵,不仅没有溃散还有序撤退的诺德人才是胜方。这群诺德人颠覆了芮尔典骑士从小到大一直被灌输的骑兵无敌的思想,而罗洛的父亲席德正是那一伙诺德人的指挥官兼首领,如今野心勃勃妄图进犯卡拉迪亚的海寇首领冈定和他最信任的伙伴哈克瑞姆则皆是那一战的幸存者。
自卡拉德帝国末年,诺德人便开始了对卡拉迪亚的袭扰,这与游牧民族的习性相似,只不过他们却是以海洋为牧场。亚穆拿号称冰雪之国,夏日短暂,耕作的产出难以养活人口,为了生存诺德人只好出海。诺德人内部族群林立,席德只不过是诸多首领之一,他勇力过人,为人精明谨慎,除本部族人外其他部族首领也数次邀请他带头前往卡拉迪亚劫掠,但都被他拒绝。在他看来,那些被卡拉迪亚的富庶迷惑的诺德人是只见狼吃肉不见狼挨揍,只看到每次出海那么多人慷慨激昂而出,却不见满载而归者寥寥无几。作为诺德人席德也崇尚战死,笃信死者英灵会被接引到天神居住的殿堂,但却不想带着族人一起去枉死,他认为前往卡拉迪亚的航线并不成熟,他不是不敢冒险,但却需要一个熟悉海路的领航者。可即便是有过成功往返经历的人,也不敢拍胸脯说能安然无事的再来一次,亚穆拿与卡拉迪亚之间的北海上有一片终年飘荡着大雾的海域,诺德人依靠日晷辨别航向的方法难以派上用场。
流落卡拉迪亚的诺德人对大海仍充满向往,并通过血脉一代代传承下来,北方沿海除了罗洛这样的移民外,更多的是拥有部分诺德人血统的后裔。他们因为血统不被芮尔典人认可,又没有土地,只得从事贱业,为求不受欺辱多拉帮结伙啸聚于近海岛屿和河湾草泽。又因为与亚穆拿本土诺德人之间的丝缕联系,这些人平时打鱼为生,偶尔也客串盗匪,但更多的是为诺德商人牵线搭桥进行走私,甚至是帮海寇“远亲们”联系下家销赃。诺德人本就擅于航海,随着卡拉迪亚南方的十字军运动引发的文化、科技交流,萨兰德人和东方更加先进的航海技术也随着贸易活动传播到了北方,又通过这些诺德后裔传至亚穆拿,使航行到卡拉迪亚的成功率大大增加。席德最终禁不住部众的请求,联合其他几个交好的首领,亲自挑选精锐带队前往卡拉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