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过,是什么意思?”徐畅然听邱胜国提起砂舞这个词,回答说。
“这个是地方特色,燕京没有的,舞厅里跳的交谊舞,男的搂着女的腰,保持一定距离,是上身不动,下身动,砂舞跟它相反,上身动,下身不动,跳舞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上身动来动去,相互摩擦,荣城话叫砂,就是砂纸、翻砂,指摩擦的意思。”邱胜国进行了详细解释。
徐畅然微微点头,“就是摩擦上半身,男的占了便宜,跟吃豆腐一个意思。”
“也不是占便宜,男的要给女方钱,等于是一个擦边球生意,这些年行情没有变过,都是十元一首曲子。”邱胜国说道。
“是吗,很奇怪的感觉,你去过?”徐畅然问道。
“去看过两次,没有跳,就在外面有一家,要不晚上带你去看看?你看了,就会感觉到和燕京生活的区别。”邱胜国朝城外的方向指了指。
徐畅然低着头没有回答,心里倒想去看看这奇特的景象。邱胜国继续说道:“砂舞出现在90年代中后期,当时大量国企关闭,很多工人失去生活来源,特别是纺织行业的女工,数量很多,有些人迫于生活,到舞厅让别人揩油,赚点生活费,后来有人把它取名叫砂舞,就这样传开了,名气越来越大,生意火爆。”
“行,你晚上有空的话,带我去看看。”徐畅然说道,他有一种瞬间触摸到荣城生活的感觉。
“但是这两年砂舞不如以前了,据前几年去跳过的人讲,那时是下岗女工为主体,都是来赚钱贴补家用的,穿得比较朴实,有的身材长相都还可以,但一握手就觉得粗糙,后来砂舞的名气大了,周边郊县的人都跑来加入,现在好多都是职业性的,穿得比较妖气,脂粉涂得厚,还可以谈场外生意。”邱胜国说道。
“嗯,还是去看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徐畅然说道。
晚上,徐畅然回请邱胜国,原本叫他女朋友也过来一起吃火锅,结果他女朋友要和另外的人吃饭,两人只好找了一家小馆子,点几个菜,要一瓶冰镇啤酒,一人喝半瓶。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7点,邱胜国带着徐畅然走在人行道上,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路口中间有一个雕塑,一个水泥做的大圆圈,上面坐着两个戴头盔的工人,微笑着仰望天空,邱胜国说道:“这个雕塑有一个说法,叫工人阶级等于零。”徐畅然再一看雕塑,果然很形象,那个大圆圈就是个零。
“以前荣城一直有个说法,叫东穷西贵,就是东边住的穷人,西边住的贵族,现在的说法叫东惨西贵,就是东边比穷的时候还要惨,前几年工人大规模下岗,日子过不下去。不过,这两年情况好一点了。”邱胜国说道。
徐畅然知道,邱胜国对这些现象比较关注,一方面是他自己的兴趣,另一方面也是工作上的要求,必须对社会现象有深入的了解和思考,才能判断一篇文章的真实价值,看来他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两人走了0分钟左右,穿过一个立交桥,来到一个很大的黄色房子前,不知以前是厂房还是库房,邱胜国抢先买了门票,一张票元钱,徐畅然寻思,价格真便宜。
等掀开又脏又厚的帘子进入场内,便宜两个字眼被暴利代替了,巨大的场地内,聚集着成百上千人,几乎填满了屋子,场地中央挂着一个球形灯,还看见两个戴袖标的男人匆匆走过,剩下的都是男男女女。
邱胜国和徐畅然找了个人相对少的角落,刚站好,音乐响起,球形灯开始旋转,人群一下骚动起来,很快,场地中央出现一大群人搂抱在一起,的确跟邱胜国说的一样,他们都没有认真跳舞,而是站在那里晃动着身体,突然,场内大部分灯光熄灭,舞场陷入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一点情况,只见场地中央几百对男女拥抱在一起,身体像虫子一样蠕动着,再仔细一看,徐畅然发现了问题,很多人似乎不是上本身在“砂”,而是中间部位在“砂”,跟男女交合的动作很接近,是邱胜国的表述有问题,还是自己看错了?上千人聚在一起做这样的动作,徐畅然被深深地震撼了。
舞曲一完,灯光亮起,人群散开,无数红光满面,带着满足神情的面孔从眼前掠过,尤其是那些男人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大都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眼睛却贼似地四处张望,寻找下一个目标;女人们则相对矜持,迅速返回到场边,或三三两两地嬉笑,或独自站立,承受着四面八方男人们的目光。
两只舞曲过后,徐畅然发现了规律,场内的灯光会在舞曲开始两分钟内熄灭,不堪的“砂舞”就开始了,的确不少人上半身贴得很紧,脸也贴着,就是邱胜国说的那种情况,类似“吃豆腐”,但也有一些人在中间部位蠕动,类似交合,两种情况都有,不能一概而论。
又一曲快开始了,徐畅然感觉手上有动静,原来是邱胜国递给他一张十元钞票,“你也去感受一下。”音乐响起,人群骚动起来,邱胜国消失在人群中,徐畅然手里拿着十元钱,用略带忧愁的眼光看着那些手牵手进入舞池的男女,两只脚一动不动。
灯光熄灭,徐畅然沉浸在黑暗中,心里羡慕起邱胜国,他还能投入到这种生活中去,但自己无法进入了,他不知道选择哪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如何把这十元钱给出去,他和底层生活,也就是最能体现人性和生命力的生活产生了隔阂。
面对眼前这个上千男女组成的巨大存在,徐畅然感受到巨大的震撼,舞池里各个年龄段的男人都有,从十多岁的青年到四五十岁的大叔,都在人群中穿梭寻找,每晚花几十元,得到胸部和裆部摩擦的一点满足,在自己看来觉得荒诞,在他们自己眼中却是生活。
灯光亮起,邱胜国从人群中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片光亮,也许是场内的温度比较高,“没去感受一下啊?”他笑着问道,徐畅然把十元钱还给他,“感觉找不到人。”徐畅然说道,的确,这也是个充足的理由,稍有姿色的女人,音乐一响起就被人捷足先登,余下的就没有伸手邀请的想法了。
场内空气混浊,两人呆了近一个小时就出门往回走,徐畅然低着头一言不发,邱胜国说,他刚才找的女人,问了一下,说是以前电子管厂的。他说,稍微漂亮点的女人,一晚上的收入可以达到一百元,一个月下来相当可观,如果夫妻俩都是下岗工人,靠女人出来跳砂舞就可以暂时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听邱胜国这样说,徐畅然突然转换了视角,先前是从男人的欲望来看待砂舞的,现在从女人的角度来看,确实解决了一些家庭的生计问题,或者说女人本身的经济问题,因为这种场所的钱都是从男人流向女人手里,从这个角度看,这种场所又具有现实意义。
“畅然,怎么样,今天晚上……?”临分手时,邱胜国咧开嘴问道。
“不错,很有感触,我对荣城的生活有了感性认识。”徐畅然说道。
“今天你也不去场上感受一下,没事,放开点,荣城和燕京这方面差别很大。可惜这次时间来不及,你暑假来荣城吗?”邱胜国问道。
“应该来的。”徐畅然心想,房子都收拾好了,不管怎样也要住几天。
“那好,你暑假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下,让你对荣城生活有更感性的认识。”邱胜国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