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成思忖道:“我也是晚饭后才想明白,你貌似在给唐伯虎出主意,其实是把他逼到绝路上,让他为迎娶秋香付出代价,他要是下决心这样做,说明他真的是死心塌地了。归根结底,你这样做是在为秋香着想。”
况且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对两人间这事的进程感兴趣,想看看唐伯虎逗秋香七笑后是否真能终成眷属。我没你说的那么有心机。”
周鼎成笑道:“那是,你是没有心机,因为你全身都是心机。”
况且耸耸肩,觉得太肉麻了。
“我听说你在南京跟人打架了,大打出手,不过这种傻事以后千万别再干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些街头地痞、豪族恶少的一条烂命根本比不上你身上一根毫毛。”周鼎成又道。
“大哥,你今天到底是唱哪出啊?”况且倒是怀疑他用心不良,因为周鼎成从来没说过什么好听话。
“这不是觉得你真的长大了吗,所以想跟你来次真正的成人间的对话。”周鼎成呷了一杯酒。
这酒太金贵,他也不舍得像喝老酒那样一杯一杯一碗一碗的喝,得细水长流。
“大哥,咱们俩是你下去,还是我下去?”况且对这种对话一点兴趣都没有,指指地面。
“那还是我下去吧,你要是眼神好,就看东面那座房子,里面有两个漂亮小姑娘洗澡呢。”周鼎成说完,哧溜一下滑下屋顶,比上来时的速度快多了。
况且一笑,周鼎成这是故意搞笑吧,再说他对美女出浴这种事的确没什么兴趣。周鼎成下去后,他仰望天空,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感觉中。
星辉耿耿,洒落在他身上,逐渐地他的周身都沐浴在星辉中。
夏天太热,对于有轻微洁癖的秋香来说,一天得洗五次澡,不然就觉得身上发粘,受不了。
好在夏天洗澡不用热水,只用凉水浸泡就行。
况且观看星相时,秋香又在洗澡,她望着房间里上空某处,她记得很清楚,那里曾出现过一双眼睛,她也认识那是谁的眼睛。
她又在洗澡,又在盯着那个地方,希望奇迹能再现,那双眼睛也重新出现在那里。
最后她自己也羞愧地怀疑,她到底是因为身上发粘才要一天多次洗澡,还是找借口洗澡希冀那双眼睛的出现。
这晚唐伯虎跟玉婵进行了严肃的交谈,他知道玉婵是个死心眼,必须把所有问题都放到了桌面上,以免后患。
第一是他希望玉婵跟文征明把话说透,彻底消除文征明心中的芥蒂。
第二是他告诉玉婵,下一步自己还打算娶秋香,这件事情不可能停下来。
玉婵对第一条想了半天,一时没有答案。对于第二条,玉婵表示自己已经如愿以偿,因此别无他求,至于唐伯虎纳妾的事儿,夫人都不管,她更不会多管闲事。
唐伯虎追问她文征明的事怎么办,玉婵这才问道:“这究竟是况且的主意还是老爷的主意?”
唐伯虎嗫嚅半天,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是况且的主意。
玉婵低头寻思半天,勉强答应了唐伯虎的要求。
这日,文征明正在灯下写簪花小楷,墙上贴着一幅仕女图,图上的美女正是玉婵。他不擅长画画,更不擅长仕女图,可是这张仕女图却画得神肖,画中的玉婵如同活人一般,只要再添加些灵气,就能凌空飞翔。
这张仕女图谁也没看过,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只有夜深人静,他一人独处时,才会拿出这幅仕女图挂在墙上,一边看着美女,一边静心练习簪花小楷。
没有,却有美女相伴,足矣。
哪怕这美女已为他人所属,却又何妨,他心中的美女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
是日,石榴也在灯下写小楷,她练习的是著名的《灵飞经》,此帖必须才气十足才能临摹到八九分,石榴已经有了四分神韵。
况且和文征明的小楷走的都均是正宗的二王路线,讲究功底要深,最后达到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的境界,代表作就是王羲之的《黄庭经》,石榴不喜欢那种朴拙,更喜欢飞扬的灵气,峻秀的笔法。
她不睡,红袖也只能陪她熬着,好在夏日炎热,睡也睡不好,还不如守着小姐,这里有冰,凉快。
看着石榴时不时停下笔,然后拄腮静思,红袖就知道小姐这是想姑爷了。
“小姐,况家要准备多少聘礼啊,非得要半年才能准备好吗?”红袖对此事很不解。
“怎么了,你着急了?”石榴微笑看着她。
“婢子是为小姐着急啊,这跟婢子没关系。”红袖急忙撇清。
“怎么跟你没关系,你跟我嫁过去,自然就是他的小老婆了。”石榴淡淡道。
“不会的,姑爷说了要把我嫁出去的。”红袖听到这话,头都快低到地上了,俏脸更是羞的几欲渗出血来。
“你是我的人,他说的不算。我说怎么样才管用。”石榴道。
“是,婢子全听小姐的安排。”红袖心中暗喜。
“你干嘛这么怕我,我很可怕吗?”石榴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样子,奇怪道。
红袖没有搭腔,这种话怎么回答都是错。
“都是况且在外面给我宣扬的,好像我是悍妇似的,什么他把苏州城里搓衣板跪断货了,我打他打的全城都买不到棒槌了,苏州妇女只能用手搓洗衣服了,你听听他都在外面给我瞎编排什么啊。我这还没过门呢,就成了扬名大江南北的头号悍妇了。”石榴又是气又是恼,却忍不住笑道。
红袖低声道:“小姐,要是惹毛了您,您真能做出来啊。”
“你说什么?!”
石榴气的扬手要打,却又停住了,然后陷入深深的反思中。
苏州的夜晚空气中依然有一股热流,睡在凉席上的人不一会儿就会被身上的热汗泡醒,于是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只好拿着凉席到屋外的阴凉处继续睡。
那些无法这样做的少女少妇只好在屋里继续受着闷热,等到天明,然后又是一天煎熬的酷热。
夏季的时候,的确如佛家经典所言,人人都是烧红的铁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冬天也不好过,手脚生冻疮,卧床如卧冰,只有春秋两季才是真正的天堂。
小门小户的人家倒是更能适应一些,哪里都能睡着,凉热都能睡着,白天的艰辛劳累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即便满身是汗同样能够呼呼大睡。
况且还在屋顶上坐着,慢慢地,他忽然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并没有静坐,却进入了静坐时的入定状态。身上那条金龙活了起来,自己的身躯无限扩大,变成一方湖泊,湖水就是洒落的星辉,那条金龙在星辉汇成的湖泊中遨游。
慢慢的,湖泊化作了天空,除却天空外别无一物,没有大地,没有海洋,也没有树木生灵,只有一片澄澈的空间,金龙在这片空间里自由翱翔。
他愣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却又被定住了,连思想都被冻僵,只是傻傻的一个念头看着眼前这一切景象。
金龙在空间飞翔,不多时那片湖泊再度出现,这次他看的分明,湖泊就是星辉构成,然后湖泊再度慢慢化为空间,如是循环。
金龙也就须臾在空中飞翔,须臾在湖泊中遨游,九条金爪击水破空,真有龙腾九天之势。
这是怎么回事,我做梦了,梦到金龙?
然则是我梦到了金龙还是金龙梦到了我,到底我是金龙还是金龙是我?
他那唯一缓慢的念头好不容易才闪过这个著名论题:庄周梦蝶。
“小子,这片空间就是你的身体,等这条金龙成长到撑满空间,就是功德圆满了。其实也就是你的身体跟金龙合二为一。以后别再傻的用命去给人治病画画这种傻透腔的事了。知道你为什么折寿吗?返老还童那是逆天而行,你做了就要付出折寿代价,还会把身体精华消耗一空。我这可是好不容易为你从天道盗来的天运,却被你暴殄天物。有时真想把你直接灭掉,收回这些天运,不过念在你先祖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声音停歇,况且醒了过来。
他四处看着,却看不到人,只是听到远处的狗在吠叫、公鸡在报晨。
“千机老人!”他又急忙向脑海里寻觅,却连千机老人的影像都没浮现。但他可以确定,那些响彻他脑海的话是千机老人说的。
他再内观自己体内,那条金龙早已经圆满了,却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只是跟自己的身体融合得更为紧密。
原来如此。
他恍然悟到,这条金龙不但要储存圆满的元气,还需要成长的空间,最后成长到跟自己圆满融合,金龙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金龙。
难道我真的会变成一条真龙吗,还是一条金龙?
他心里狂喜,可是心里深处还是怀疑这只是一个梦,这份狂喜又变成了平淡。
就当作一个梦吧,无悲无喜才是修道的要诀。
他不再去想这些玄妙的事,轻轻溜下屋顶,来到地面,然后开始修炼行功,行功完毕,又操演了一遍那套著名的五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