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最大的通汇茶馆是人流汇通之地,喜欢茶道的文人雅士,日日来此品茶听书的常客,行走往来的歇脚人,人来人往众多,在这里共同汇成了一片交集的人海。
馆外的茶幡绣着“通汇”二字,在风中微微摇曳。茶馆里坐着众多的茶客,里面一片的喧喧嚷嚷。
坐在茶馆正中的一个中年人在人堆里对着熟人笑道:“前段时间香海雪庭放出声音来说,这次的花雪集会将有很多大人物前来捧场,比往年还要热闹很多,可我原本看也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云城的几大家族前来。”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男人一拍大腿道:“嗨,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些吸引人的噱头罢了。”
另外一个中年人闻言,对着这片人一打手势,声音都低了下来,挂着微笑故作神秘道:“非也非也。当今风流云动,今年的花雪集会,的确大有看头。”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知道眼前这人消息最是灵透,不由地也压低了声音问:“哦?这怎么说?”
中年文士眼里有些得意,摇头晃脑道:“你们都知道,我兄长在欧阳家做西席,而香雪海庭又是欧阳家的产业,据我兄长在欧阳家听到的零星片语,据说这次确实要来很多大人物,连帝都那边都有真正的贵人前来。”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者捋捋胡子道:“哦,这么说,沈家的大公子是真的要从帝都回来了?”
晚上,顾府,顾怀裕的麟华院里。
正屋里那张大榻上,正红色的床帐下,并排躺着两个眉目俊逸的青年男子,一个男子的胳膊从另一个的脖颈下穿过,亲昵地搂着对方,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
刚和自家亲亲夫郎来过两次,两人才收拾完毕安稳睡回榻上,顾怀裕心里禁不住会有甜蜜的感觉升上来。虽说这种事不宜太多,他也顾念着嘉儿的身体,但是不知道怎么,每次拥抱着对方白皙身体的时候,总觉得怎么要都不够,做完一次还想再来一次,想这么一直腻歪下去,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顾怀裕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放着肉不吃的行为简直愚蠢,这辈子回来,这种美好的感觉他怎么也不想再放开。
薛嘉的生活作息很有规律,到了点会发困睡着,和顾怀裕在床上没脸没皮胡天胡地闹了一场,薛嘉洗浴的时候觉得困倦,这会儿已经睡着了。顾怀裕看着薛嘉安睡过去的恬淡眉眼,心底黑暗阴冷的一块渐渐有暖意填补上来,凑过去亲了一下薛嘉的额头,顾怀裕终于也感觉出了困倦,把人在怀里抱紧,缓缓合上了眼睛。
外厅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在卧厅门廊处停下,有声音传了进来:“二爷,欧阳家的少爷有消息传进来。”
顾怀裕眼睛猛地睁开:这个点欧阳建给他送什么消息?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对着外面悄声道:“小声点,夫郎睡下了,我出去再说。”
披上衣服到了外厅,顾怀裕心里有些厌倦上来,他原本都要抱着薛嘉睡着了,这个点又出了什么事?
长林最有眼色,一眼看出了顾怀裕的情绪,忙低声道:“二爷,据欧阳公子刚刚递了消息进来说——睿王府在这次花雪盛会上放了十颗麒麟血作为拍品。”
睿王府?麒麟血?
顾怀裕的觉一下子醒了。
麒麟血是一种血色玉质,发掘于从大虞昆城蜿蜒至陶城的昆北山脉下的昆仑川中,可以药用,有修身养血的奇佳功效。如果用麒麟血入药,用千金酒做药引,则更有活络筋骨、养精补气甚至治疗痼疾的奇效,这还是顾怀裕在薛嘉手里的一册《淳和遗事》上面看到的,这种说法在百年前广为人知,现下竟也有很多人不知道了。
又因为麒麟血极其稀少罕见,所以极其珍贵,一般从昆仑川打捞上来,也只能送往皇室享用,百年前皇室把它赏赐给贵族还被当成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算顾府再如何势大,府里内库也并没有这样的珍品。
而眼下,顾家刚放出了要拍卖即将重新面世的千金酒的说法,睿王府送上了麒麟血,为的是什么?在顾怀裕前世的记忆里,这位驻守云城的睿王,先帝最疼的小儿子......最后可是因为造反而死的。
睿王要反和顾家本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扯,和顾怀裕的复仇更是没有多大关系,可是前世睿王从云城反上帝都的时候,从云城各大世家、各大富商那里狠狠搜刮了一笔军饷,而且还让手里的兵士对云城各大家族破门而入,抢走不少珍宝,当时情势混乱,云城不少人死于非命,这让顾怀裕不得不提前防着点,特意前去第一坊聘请了三位大剑师,等到云城一乱前来顾府坐镇。
前世他并没有听过有麒麟血这样的事,那眼下睿王这是要?
此时在遥远的帝都,乾坤宫里,更深夜重,风沉露寒。
宫殿正门上悬挂的两盏九彩琉璃瓦宫灯仍旧亮着华亮的光彩,在这暗沉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地显眼,好似是这个王朝最明亮的标志。
宫殿里的两排三架青铜灯都只燃着一架,火苗黯淡,映衬着宫里朦胧的夜色。守夜的宫人也都默默无声,躬身守着这一个又一个长夜过去。
这样的氛围无一不在昭显着宫殿主人原本该安寝了。
可事实上,坐在一片灯火昏暗的宫殿中的天下之主,全然没有睡意,披着一袭明黄色的披风,倚靠在殿里的软榻上,不再年轻的眼角旁有着微小的皱纹,但那坚毅的眼神历经沧桑,却依旧没有改变他坚定的初衷。
侍候在一旁的大内总管尽管已经到了几乎不需要再去奉承任何人、只需接受别人的讨好这样崇高的一个地位上,在大虞的皇帝面前,还是一副恭敬的神态。
这时候虞承帝难得地眼神空茫,不知道看向了哪个方向,走神许久,才一瞥身边人的鬓角,好像恍惚发现了这个伺候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鬓角已经生了霜华,神情有些疲惫起来:“许致,你从我十岁在我身边了吧?”
大内总管许致把头垂得更低,神情缄默恭敬:“是。”
虞承帝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总管,长长地叹息道:“你当年看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如今......阿堰还是不甘心了吧?”
眼前依稀闪过幼时朦胧的画面,个子小小的阿堰追在自己身后,小小地一团,在春光肆意的晨曦里笑着朝自己伸出了手,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抱抱......”即使不是一个母亲所生,自己还是喜欢得很,每次都忍不住要抱着哄一哄......
可人呐,都是会长大的。岁月变迁,人心也在不断变更。
前尘往事,慢慢地散尽了。
虞承帝又叹了口气,暗藏锋利的眉宇淡淡舒展开:“这会儿,容敛已经前去云城了吧?”
许致这时接上了话头,点点头:“肖公子在路上了。”
虞承帝缓缓倒向了身后的软垫,眯起眼睛,有夜色绕过灯光从宫殿映进来,染暗了宫里的角落:“肖家的孩子,还是不错的。”
“给方家那边放个信,把方麒佑从陶城召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