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山路,疾驰的马车挡不住我的好梦,睡得正香甜,耳边响起接连不断的呼喊声,是要将我从梦境中抽离的节奏。
睁开眼,见到管事那张淡定的大脸,我的起床气就不打一处来。
“到了西兰国都?”心念一转,我顿时高兴起来。
“你以为自个儿是睡神啊,连睡几个晚上,不吃不喝的就到了目的地,能有这样的好事?”
“说的也是。”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未尽的梦只能告一段落,拉开帘子看着外头的山道。
入目依旧是无尽的绿色,看天边的微光,这是还没天亮的时候啊。
“叫醒我做什么?”我心中腹诽,瞥了一眼对坐的那个人。
季九身上穿着质地粗糙的衣裳,昨夜临行前特意更换的,比起他在东院,真是不啻霄壤。
他昨夜关照我的设定身份如今是兄弟两人,所以我要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废话,还用习惯么,一秒就转换了,好不好?
不习惯的是在东院,说话断句都要时不时加上个所谓“九爷”的称呼,话说这又不是他真名!
季九端详我几秒,看我身上穿着的跟他差不多质地的衣裳,对着我摇头道:“车上带的东西撑不到西兰,需要在临近的小城上补给。”
“你都安排好了周密的逃亡路线,管事的怎么连口吃的,连水都没有预备齐?”
说话间,我的眼神在跟我们一个车厢的管事身上打了个转,人家依旧淡定,仿佛我在说的人不是他。
“谁跟你说是逃亡路线?”季九眉头挑了挑道。
“能不是么?”我捶捶睡的酸痛不已的肩膀小声嘀咕,“昨夜里走的时候跟惊弓之鸟差不多,现在又说不是逃亡的路线,不是逃亡,难道还是观光的路线?”
回想昨晚离开竹园的情形,我还有几分好笑。
白天我都留在房中整理自个儿的东西,从季九那里拿到的间接赏赐。
女帝因为不能及时前来赴约,心中怀着愧疚,接连的赏赐跟流水般的到东院,送到季九这里的还是底下人挑选过后的。
让我奇怪的是,他对于这些东西意兴阑珊,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的模样。
跟他不同的是,于我还有几分新鲜,竹园的日子说起来平静无波但难免有些无聊,女帝的赏赐一到,得到他应允,从他屋里的大桌上挑选小玩意就成了我最期待的一件事。
我翻出过一把女帝亲笔题字画的扇子,画的是西兰皇宫树下一对年轻男女赏月的景象,翻出过精巧的银裸子,还有绣工精美的香包,彩绘的陶制小狗小猫。
时光好似退回到了我在西南陲的那里,师兄也总喜欢搜罗这些新巧的东西来让我高兴。
对象换了,性别换了,讨好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
只要思绪一牵连,我就会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某人......
我设想过季九各种离开竹园的方法,比如换成侍从的衣裳跟哪一位调换了身份,悄悄溜走。
比如连夜有马车出东院,他跟我躲在车底夹层什么的。
甚至还想过他会召集来一帮潜伏的高手,打一场才能走。
结果,我所有的设想都落空了,我们走的方式很简单,简单到平淡!
我说过季九房中的密室有两间,我平常能进去的就是外头那一间,陈列了各种乐器的房间。
昨晚,我就进到了里面的那一间,怪不得他平常不让我进去,其实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密室,事实上就是一条通道。
等我们从通道里出来,已经是离开东院大约一里外的山坳处,马车也备好早就等着我们了。
车行速度快却也挺稳当,晨风里山道上的一刻不停地跑,惯性的摇晃中季九伸手扶住了车壁蹙眉道:”选的路线是对方猜不到的,绕了一个圈,比预计的时间晚些才能到国都。“
”马车上原本预备的东西足够,但是担心对方派出的人多,速度快,所以底下人中途停过一次,扔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扔东西的过程一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
他们应当是计算好到下一站要消耗的物品才将暂时用不上的给抛弃了,我会意道:”怪不得你说非要在临近的小镇停留一趟呢。“
我对西兰最初的印象是在湖国偶遇西兰女帝,当时跟云楚讨论西兰的境况,接着便是传言中的西兰了,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被人提到。
从遭了暗算被俘虏到西兰东院过着封闭的生活开始,我没有一次机会能见识到西兰境内街道上的景象。
此刻听季九说要停留小镇,我的情绪顿时高涨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喜悦起来。
离小镇还有半个时辰的山路,赶车的侍从跟我们知会了一声,我无聊的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转头看着季九道:”去西兰国都,预备住在哪里?“
”你跟我说过,在西兰国都的几年间,你是一直住在皇宫内的,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总不能驾着马车直接进宫吧?“
”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小林,我在西兰是有几位旧友的,虽说大都在朝廷为官,但其中有一个人是能确定不会透露我的行踪,她的住所也大,容纳我们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朝廷为官?“我重复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转而恍然大悟道:”算不算是红颜知己?“
”这话你只能在马车上说一遍,等到了国都绝不能再说起。“
”这是为何?”
“自己想想,我不会处处都给你答案。”
停顿了几秒钟,我就想明白了,这个语汇用在别处还好,可是在西兰,听上去总有几分轻慢的味道,看来女权至上的地方就是不一般啊。
“还有,你别忘记了现在的身份,既然穿戴成这个模样,谨言慎行,否则还不如暂时恢复成女......”
季九的“装”字还没出口,马车剧烈的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停了下来,管事的下去帮赶车的侍从推车。
马车陷得很深,在山道上一处淤泥中。
“看来得下去一趟才行。”季九撩开帘子见到车后推动的两人,随即对着我道。
“好。”我跟他一前一后的从车上下去,我见到那两个人推得吃力,正要卷起袖子帮着一起推,季九制止我道,“怎么好让你出手,去一边等着。”
可是他要出手,谈何容易,侍从跟管事连忙上前阻拦。
他在东院的地位超然,长期下来,底下人都言听计从,尤其此趟跟着一起出来的两个人更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季九参与这份力气活。
他们二人将他拦阻下来,正费力的将车往路上推,身后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矫健的白马自东向西而来,上面坐着的是个白衣白裙的姑娘,她跟风似的到了我们跟前,猛然勒住缰绳。
见到深陷在淤泥中的马车,她动作迅速的从马上下来,瞥一眼淤泥中的车轮,二话不说,就开始动了手推车。
这姑娘的力气让我叹为观止,不过几下用力,深陷不动的马车就被推得移位了。
我顿时露出崇拜的眼神望着她,姑娘明眸皓齿,一双浓眉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她打量了一圈我们四个人。
我留心到她目光在我的身上尤其多停留了一会儿,旋即她语调爽朗地问:“你们四个人是去恒城?”
我赶紧行了礼,上前对着她道:”多谢相助。“
”不客气,“她捋了捋坐骑的白毛道,”我是恒城镖局的,刚刚走镖回来,前路就快到恒城了,若是不介意,你们的马车就跟着我走吧,恒城的山道最近雨水多,塌方处也不少。“
”有我带路,安全些,万一碰上刚才的情况,你们几个柔弱男子也麻烦不是。“
我忍笑忍得快要内伤了,“柔弱男子”这真是个新名词!
转头望着季九,他的唇角也在抽动,另外两位,一个管事,一个赶车的侍从,表情尴尬却也不敢跟她呛声。
一则她说得没错,两个人还推不动的深陷泥潭的马车,她一个姑娘家动手轻轻松松就脱困了。
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事实说话啊!
二则她的态度落落大方,眼神清澈干净,虽然言语中有那啥的意思,但是完全没有恶意。
我们现在在西兰,要习惯,习惯啊!
一番斟酌之后,身为兄长的季九同意了姑娘的提议。
她在前方带路,马车紧紧尾随在她的坐骑后,行走一段距离,山道总算是走完了,沿着下坡的路,能隐约见到前方大约十几里地外小镇的影子。
白马姑娘放慢了速度,跟我们的马车并行在宽阔的路面上,我下意识的掀起了帘子,侧头望着她骑马的英姿。
我很久没见过骑术精湛的人了!
许是我看的目光投入中带着羡慕,她转头对我嫣然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林。”
“小林,我看你很是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你,“白马姑娘顿了顿道,”我姓顾,刚才说了,是恒城镖局的镖师。“
”你们打算在恒城停留几日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