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升起的朗月像个倒挂空中的大玉盘,沙漠的夜晚褪去了燥热,凉的像个哭泣的女子。
月光印在星矢刀疤交错的狰狞脸庞上,辛武看见他的表情从得意变成震惊再度变成得意。
如同一头饥饿的猛虎看见一头毒蛇,因为找到猎物而兴奋,因为是毒蛇而担忧,最后发觉自己是头老虎,根本不用畏惧。
“我知道你嘴硬,但没理由,你总能抓住我的弱点。”
星矢死倔顽抗,他不相信自己如此背运。
这一定是辛武想趁机讹诈自己,打压自己的心绪而编造的谎言!
“你信不信并不会改变什么!”超出星矢预料,辛武并不做任何解释。
他就像一块顽石,任凭你敲击鞭打,他亦无悲喜烦忧的杂念。
“那就等着吧!”星矢愤怒大吼,像头逼到悬崖边的孤狼。
“我没时间等!”辛武拂掉星矢飞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提剑欲斩!
“你真的不在乎它的死活吗?”星矢盯着辛武的眼眸,就像一口深邃的枯井,他完全猜不透辛武的意图。
辛武长舒一口气,空蝉印着流水般的月光,如一尾鲜活的金枪鱼。
“我在乎。”
辛武紧咬银牙,徐步走到骨酥翼龙的身边。 “我从星矢手中救下了你儿子,看这这份情谊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骨酥翼龙的鼻息吹起辛武金色的头发,那张老泪纵横的皱脸镌刻着无奈与沧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求求你,救救小骨,它还小,只是个孩子。
就下它,我什么都答应你。”
它的泪水就像瓢泼的大雨,淋湿的辛武感到彻底的冷意。
“你要我自杀?”
骨酥翼龙沉默不语,小骨在星矢的手中,虚弱的它又能怎样呢?
“你真是疯了,放弃尊严不说,竟然蠢到相信他的话!”暴躁的辛武怒火中烧,空蝉急速射出却又从半路折回。
疯了?
简明媚没疯吗?
自己没疯吗?
都是疯子啊!
可怜又可恨,无助又无奈。
他突然理解骨酥翼龙的举动,有些事明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可就是不愿意承认,一定要拼死挣扎。
“要我自杀,大晚上的就别做白日梦了!”辛武收回剑,步履瞒珊地再度回到原地。
染上月光的沙漠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它由无数滴落的眼泪流成,埋葬了无数悲伤的故事。
剑魔敦煌对天龙人的斩杀,骑兽军团对凶兽的斩杀,星矢对部下的斩杀,骑兽和凶兽的厮杀,辛武对骑兽军团的斩杀,骨酥翼龙的眼泪和对人类的祈求……
这片广漠藏了太多的怨念和悲伤,所以风声就是怨灵的哭泣声。
所有在这里流下的眼泪都会干涸,所有悲伤的故事也会终结。
星矢,让这片沙漠随着你的死安静和沉寂吧!
“你真的不在乎它的死活?”星矢望着铁下心的辛武,脚踩在糖多的脸上使劲蹂躏。
他非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带着张扬的挑衅。
“我在乎过,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怒吼的辛武切齿咬牙,他的脸庞就像一团扭曲的火,咄咄逼人,怒发冲冠。
转瞬之间他又拉下长长的眼睑,吸了吸鼻子,苦笑自语:“坦白说,我是有点累了。
所以我不想等了。
我曾经跟望守谈论说,任何事只要筹码合理,都可以成为交易。
此刻却发现,伤害了鬼武姬的这份愤怒我无法妥协迁就,她是不能用来做交易的。
星矢,我一直在和你交易,却忽略了某些本质:你这种人,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空蝉插入地面,轻轻一挑,漫天的黄沙簌簌落下,挡住星矢的视线。
薄如蝉翼的光剑突破黄沙,准确无误锁定星矢的咽喉。
他很想救下糖多,但优柔寡断只会失去更多,只有三岁的小孩才会相信星矢会放开糖多。
糖多,你拜托我救出鬼姐姐,我现在正在做你拜托我做的事。
“你是开心还是忧伤呢?”
辛武闭上眼睛,不忍看见星矢踩碎糖多的脖子。
他知道星矢喉咙被贯穿的那一刻,同是糖多生命终结的时刻。
“再等等吧,算账急什么呢?”
伴随陌生话语响起的是金铁交际的“砰砰”声,闭着眼睛的辛武感觉到几簇星火在前方闪耀,一丝余热吹向脸颊。
他突然睁开眼睛,从天而降的身影带起蔓延的沙雾往四处飘散,数秒过后才渐渐平息。
陌生的中年男子羽冠纶巾,青布灰鞋。
他左手握着一卷诗文,右手执掌一柄长剑,儒雅温和的脸庞盯着辛武。
背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站在他的身后,哆嗦着身子低着头。
嘉文怀抱着身子躺在沙地上,哆哆嗦嗦地呼出冷气,他刚刚从冰层中解冻,体内残留的冷气让他思维有些涣散。
嘉文被眼前的陌生男人带到这里来了?
他是谁?
望守呢?
辛武惊讶之际,星矢欣喜若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诺克,你终于来了!”星矢吐出口中的沙粒,笑的愈发自信:“嘉文不死,你寝食难安吧!”
被称为诺克的男子淡淡地瞟了一眼星矢,释放出的威压直接震开星矢。
他拍了拍刚刚离星矢最近的衣袖,拂掉上面的尘土,儒雅回应:“神器族人和天龙族本就势不两立,我们只是合作的对象,并不是亲密的同伴。”
“说的也是。”星矢同样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自嘲回应,想靠天龙人来帮助自己,真是堕落的想法。
但如果嘉文能够死掉,堕落又如何?
至少几年的谋划不会换来一场梦。
“辛武,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星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同一头从沙滩进入河流、重获新生的鱼,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孤傲强力。
“嘉文,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诺克同样优雅询问,只不过比起辛武,他似乎对嘉文更有兴趣。
辛武沉默不语,静待局势发展。
从诺克与星矢的对话而言,他们显然是一丘之貉。
但从诺克与星矢的举止看待,他们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说什么?”嘉文哆嗦着摇头,手掌紧攥着的黄沙深深扎进手掌内层,鲜血不停溢出。
“说求你放过我,认错哭泣对不喊爷爷吗?还是你想看我摇尾乞怜,低声下气的样子呢?”
“当然想,没看到很遗憾!”诺克笑了笑,饶有兴趣地打量辛武:“辛武,你很快就能得到他在蝮蛇的位置了。”手指嘉文。
“你是何人?”辛武很纳闷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细细一想这场战斗声势浩大,如果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他是同我一样斩杀嘉文的人,你要护嘉文,自然也是他的敌人。”
星矢的尖牙闪烁着凄冷的寒芒,眼中藏不住的得意。
“辛武,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
嘉文这幅模样,对你构不成任何危险,何须害怕呢?”诺克眉眼藏着三月阳光般的温柔。
“你是诺克派来监视我的人?”嘉文如雾气般疑惑的双眸哀如死灰。
他一直好奇辛武的真实身份,但真正发现时,却是如此地令人绝望。
辛武淡漠地瞟了一眼嘉文,眉头同样紧皱:“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忘记了吗?”诺克用左手的书页轻轻擦拭右手的剑锋,随即合拢书卷,温柔浅笑:“
每个人都有了解真相的权利。
不懂吗,装傻吗?
问吧,我会知无不言。” 嘉文低着眉头,站起来,任凭冷风着萧条的身体:“你会知无不言?”
“你们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能对我有任何威胁吗?”
诺克轻轻点头,再次回应:“知无不言。”
“是你将我真实的身份告诉星矢的?”嘉文眼神如饿狼,直直扫视诺克。
“是的!”诺克没有丝毫愧疚。
辛武轻轻移动步伐,想趁着几人谈话时,慢慢夺回糖多的身体。
诺克身边的小女孩却挡在辛武身前,强大的威压如同海水,辛武如同溺水的人感到一阵窒息。
“辛武,事情同样关乎你,好好听!”
辛武顿在原地,内心隐约不安。
这个名为诺克的男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而且想将自己拉进去。
他非常肯定,自己绝不认识眼前的人!
“为……什……么?!”嘉文语气颤抖,一字一句。
“这是上面的决定。”诺克目送小女孩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灰色麻袋。
她往上一扔,几颗圆滚滚的死人头颅落到地面,死不瞑目地瞪着众人。
“流星!”嘉文轻轻抚摸一颗双眼流血的英俊头颅,热泪盈眶地将其抱在怀中。
他颤抖的手一一抚摸沙地上的头颅,嘴角仿佛被铁钳撬开,沉重地呼喊死气的兄弟:“惊天,阿枫,奇犽,松林……”
他终于无法继续呼喊,双膝跪地,掩面长泣。
那些曾经出生入死,背负辱骂与罪名的战友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诺克用轻松的口吻嬉笑道:“事出的原因很简单,惊天出卖了帝国,投靠了神器一族,导致帝国在东南战场的沧流海损失非常惨重。
无独有偶的是西北的松林同样背叛了帝国,让清风镇被神器族的余孽攻陷,边疆再无安宁。
至于阿枫,奇犽,流星和你只是是被殃及的池鱼。
你们同为第一代天逆计划的实验体,上头相信他们能背叛,你们自然也能背叛。
帝国不信任你们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你们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不可能!克里斯不会这样对我。”嘉文抓起一捧沙子,洒向诺克。
旁侧的小女孩轻描淡写地吹了口气,沙子反向泼到了嘉文的身上。
“真是可怜,你好歹曾是最强的实验体,现在沦落到用沙子发泄怒火了。”
诺克摇了摇头,一脚踢掉嘉文的几颗牙齿。
“况且我们的家人全部被你监视关押,即使有心,也不敢反叛。”
嘉文和着血液吞掉碎裂的牙齿,目如烈火。
几道雷霆从天空一闪而过,黑压压的云层聚集在一起,一道惊雷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印着嘉文那对要择人而噬的眼眸。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了家人而放弃自己的自由。”
诺克嘲笑着嘉文的天真:“他们背叛的理由我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克里斯对你们已无信任!”
“怎么可能,我们为帝国献出了全部!”嘉文失声呐喊。
“为什么不可能?”辛武插上话语,对嘉文的疼痛无动于衷。
“在蝮蛇基地时,只不过发生了几起外族人杀害神器族人的事件,你们不也认为所有外族人都是一丘之貉吗?”
辛武深有同感,无情冷笑:“这就是人性。”
“我们如此相信你,你却把我们当成点心,献给狼群。
这就是人性。”星矢难得认同辛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