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阵中。
失明之后的冉必之,依旧战力满满,越来越强。而这,也正是落花一直押他的原因。
作为一个与之对战过无数次的对手,落花绝对足够的了解冉必之。他的悟性,或许没有其他人高,但对敌时却经久耐战。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自身的实力,都经得起以攻击为主的攻阵敲打。
因为失明,冉必之身上累积了不少伤口,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力量与速度。靠着一双耳朵来分辨攻击方位,陌阳刀唰唰地挥舞着,频频斩断劲如疾风的刀剑利器。
许久之后,受乾坤阵克制之力影响,阵中袭击的武器骤然变多,力量也强了数倍。冉必之虽看不见,却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强烈劲气,毫不犹豫,直接挥动起霸王刀强势反击。一瞬间,霸道的真气四散开来,震碎周身所有的事物。
经此一招,冉必之便觉得有些吃力了。霸王刀虽然强劲,但极为消耗内力,他持久战斗,靠的是陌阳刀的锋利和稳定的反击,绝不是频繁地使用大招。
这时,一道利剑趁其喘息的机会,迎面窜来,直击胸口。冉必之匆忙提刀挡击,却忽视了左侧而来的利器,被割伤了臂膀。感觉仅凭听力已难以兼顾所有的袭击,他不由得心中暗想:简直是为难了一个瞎子。
想当初,农秋音瞎的时候,还能真正地与有思想的人战斗而临危不乱,而他,竟然连这些无人操纵的死物都躲不过,也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此想着,冉必之有些气馁,喃喃道:“对付一个瞎子,还这么用力,这是多想让我死?”
蓦然,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对付瞎子,搞那么多花哨有什么用?高手对战,只凭内息,只要藏住了气息,她便什么也感受不到。”
是夜未央曾瞬间制服眼盲的农秋音时说的话。
这句话,突然让冉必之眼前一亮。
对的,内息!隐藏内息!
乾坤阵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由黯然销魂心法布成。此心法精神力特别强,一旦施展,可与动物通言,甚至能够通过意念控制周身物体的飞行,控制人心更是不再话下。也就是说,此阵中所有攻击过来的武器,皆是受乾坤阵主人的意念所控。而之所以能够反复攻击阵中之人,也是因为感受到了阵中之人的气息。
所以,只要阵中之人没有气息,那攻击便会停止了吧?
想到这里,冉必之从容地站起身,望着再次袭过来的刀剑,笑道:“那么,我们试试吧。”
随着闭息之法的开启,袭击过来的刀剑,纷纷坠落……
焰阳阵中。
夏星辰正遭遇着五行火阵的攻击。阵中所见之物,皆化为烈火,团团燃烧,将其围住。
本身所学不长,只以机关术见长的夏星辰,只能凭借无色引线来抵挡火势。在焰阳阵中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靠着手中的引线,割木引林,将所有的火势引向断裂的树木旁。一步步将身边所有可以燃烧的物品尽数堆在一起,直至身旁空无一物。
在燃烧了阵中所有的草木后,夏星辰已是精疲力尽。并不是消耗了过多的体力,而是被烈火所烤,浑身滚烫,她觉得自己都快被烤熟了。不死心的她,再次尝试冲向边缘,企图逃离阵中,却如之前一样,又一次被强烈的真气撞击回来。
整个焰阳阵都笼罩在一股强烈的真气中,以夏星辰的功力,自是无法撞破,而她手中的无色引线,却可以延伸至阵外,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
烈火烧尽了阵中所有的草木,当夏星辰以为已无物可烧时,地面突然燃起了火势,寸高的火苗缓缓向她脚边延伸。夏星辰只觉得诡异,当下急往后退,并抛出手中引线,借势跃向另一边。也不知引线在阵外勾到了什么东西,当时便觉那头一紧,当她双脚落地之时,一个人影突然随着引线的另一端,翻滚进阵中。
“冉必之?”夏星辰惊喜地瞧着面前之人。
冉必之起身,瞧了瞧阵中的情况,颇为无语。原本他已破了重光阵,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哪知一睁眼就被引线勾到了这里。这倒好,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你就一定要拉我下水?”扬起陌阳刀,掀飞泥土,阻挡地面窜过来的火苗。
夏星辰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眼中只有笑意,“我们是生死伙伴,是吧?”效仿冉必之的做法,引线将地面割出一条深沟。
两人反复地操作,并没有彻底阻绝火势,强势的火苗依旧飞快地窜向他们。到最后,脚下已无立足之地,二人不得不背靠而站。夏星辰急得直跺脚,“难不成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吗?”
冉必之闻言,只剩苦笑。这五行火阵可不像是攻阵那样好破。攻阵中,所有的物理攻击都是凭气息而断,没有气息自然停止攻击。但焰阳阵中,这火可不是凭气息的,凡是被阻绝于真气之中的所有之物,皆会被燃烧殆尽。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想尽办法,破开阻绝他们的真气。
第二条路,等死。等待乾坤阵的主人,在他们即将被火烧死的那一刻,撤掉阵法,将他们释放出来。
第一条路,很难。以他和夏星辰二人的功力,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堂主亲临。
第二条路,若是普通的物理攻击倒也罢了,但,这是火。在阵中被火所烧,就算最后还留有一口气,出阵之后,那全身上下估计也没一处完好的皮肤了。冉必之不由得想到了落花的恐怖面容,像那样的话,简直是生不如死。
谁都不愿意选第二条路。所以,这二人决议拼死反抗。反抗的契机,来自于夏星辰的一句话。
“这乾坤阵的主人没毛病吧?也不怕这火烧了她乾坤坞!”
冉必之眼前一亮,叹道:“你说得对,就是要烧了乾坤坞,只有这样,她才肯撤了焰阳阵,放我们出去!”
“怎么烧?”
“那就要看我们有多默契了。”冉必之瞧了瞧前方隐隐闪现的一层真气,对夏星辰道:“此道真气虽强,但不够密,因此你的引线可以穿过。我们的契机,就在你引线穿过真气的那一刻。”说完,他割下衣服一角,包住陌阳刀,仅留锋利的刀尖在外。
夏星辰瞧着他点燃了刀上的衣物,顿时明白了。于是,在冉必之的陌阳刀缓缓抬起,瞄准前方时,她扬起了手中的引线,盯向同一个位置。下一刻,带着强烈劲气且滚滚燃烧的陌阳刀如流星一般,飞快地窜向前方,而夏星辰也在此刻出手,无色引线顺着陌阳刀的踪迹,也飞快地向前射去。
只是瞬间,无色引线便超过陌阳刀,两道劲气一前一后击在外围的真气之上。受到引线攻击的真气,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松口,而陌阳刀锋利的刀尖和冉必之注入其中的强劲之力,让这个松口被扩大,任由陌阳刀穿梭而过,而后消失不见。
片刻后,阵外的树木被陌阳刀上的火点燃,渐渐起了薄烟。
观星台上。
雪碧渊眼神一变,暗暗运功,撤掉焰阳阵,将冉必之和夏星辰放了出来。与此同时,林中所有的火皆熄灭了,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此局……”,雪碧渊收回手中的棋子,对落花道:“平局。”
落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缓缓摇头道:“不,我赢了。”
“狡辩。”雪碧渊微怒。
“不是狡辩。”落花无视她的怒容,“你只是说,谁最先破阵,并未说谁最先出阵。按此道理说的话,确实是冉必之先破了重光阵,而后才会绞进夏星辰的阵中,与她一起出阵。”
雪碧渊哑口无言,冷哼一声,“诡辩!算你赢,又如何?”
落花却毫无赢了此局的喜悦之情,只是沉声道:“接下来,我们只有一局可赌了。”这也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局。
雪碧渊仿佛信心满满,低头清空棋盘,缓缓道:“最后一局,我们赌一下,商羽落需要几盘棋才会破阵而出?”
落花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惊喜,显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赌,于是,非常镇定地道:“一盘棋。”
“为何这般笃定?”雪碧渊手中的动作未停。
“我说一盘棋就是一盘棋。”
“哦?”雪碧渊抬首看他,“你能控此局?”
落花轻笑一声,“未必只有神女传人,才能掌控全局。”
雪碧渊悲悯地看着他,缓缓道:“留在最后的,未必是弱者,能者亦可。然能者,必将重担压身。十阵合一,十倍功效,一人破阵,难上加难。”
落花闻言,心底一震,“你开启了一线天?”
地坤阵中。
因为雪碧渊开启一线天,十阵合一,所以,商羽落将一人面对十种阵法。此前她引阵自困,已独自一人抵挡了许久,直至此时,依旧战力满满。
与所有人不同,商羽落所修内功之法,皆因心境而定,心境越高,功力越是深厚。反之,修为必将受损。在此阵中,所幸她抱着牺牲自己,解救他人的想法,让自己的心境始终保持在顶端。因此,战斗至此时,依旧毫发无损。
一线天开启之后,除了本阵的攻击之外,其余九阵的攻击也都向着她一人袭来。因她心境始终如一,所以,以幻象和自然之力为主的两类阵型,对她并无效果。如今,受灵绝阵拦截之力的影响,她无法在阵中过多移动。脚下须得防备深陷泥土中,上方则需抵挡重光阵和流云阵带来的强大攻击,同时还要应对焰阳阵和曳荫阵的两重威力。
阵内四面埋伏,红乌未敢至,商羽落亦不能逃。她只能凭借手中的无比神剑,灵活应对。一剑划碎袭过来的刀剑与暗器,脚下一个翻滚,躲过深陷下去的泥土,再一个翻身,穿过火球,踏上藤枝,身影快如闪电。
阵中,商羽落战斗愈发困难,观星台上,落花手中的棋子也捏的越来越久。
一盘棋,很快就可以下完,但他不能快。
他必须仔细斟酌每一步,确保不会让这盘棋过早结束。所以,他要时时刻刻压制住雪碧渊,却又不能过分压制,做到时进时退,才可掌控全盘。
雪碧渊瞧着落花一子挡住自己的去路,欣然道:“看来,你很懂棋。”
“区区黑白子而已,尚且可控。”落花不急不躁。
雪碧渊反压一手,淡淡地道:“如此狂傲,已不像你。”
“哦?”落花挑眉,“那像谁?”
“与一人似。”
“何处似?”落花仿佛知道她说的人是谁。
“处处似。”雪碧渊缓缓开口,“性也,智也,或许命也。”
落花轻笑,“无他?”
雪碧渊将上一子,“如此棋,无大小,黑白之分而已。”
落花顿了顿,沉声道:“棋场之上,尚可一拼。黑白分明,胜者为尊。”
阵中,商羽落旋转无比神剑,斩断所有藤枝,拢聚一股真气,化藤枝碎屑为劲气,一一击落袭过来的暗器。同时,手中施展御剑之术,操纵神剑,斩向不断移行的树木。移形换影的速度,相互较量,强弱难分。
在此之际,一株树木被斩断,阵中攻击之力相对弱了几分。商羽落乘胜追击,手中依旧不断操纵神剑,试图与移动的树木抢速度,在它移动之前斩断其根。她已然看出,这周边移动的树木,为整个阵中的阵眼。如同焰阳阵一般,困住夏星辰的是围绕在四周的真气,而此阵中,困住她的是移动的树木。
她只需拼尽全力破开包围自己的树木,便可寻得一线生机。而这,也正是一线天的奥妙。找一瞬间的机会,用十倍的力量和破开天地的气势,寻求最后的生机。
没有人可以做到,在全力出击的时刻,还可以防守数道攻击。只有商羽落,她独特的内功,足以让其一心二用。于是,在将无比神剑抛出之后,她一手以内力操纵其飞行,另一手也运足内力,徒手接住袭过来的飞剑,以剑抵挡接下来的所有攻击。
另一头,无比神剑光芒乍现。商羽落踏上飞剑,身影如梭,闪至其跟前,双手抬起,一道巨剑腾空破起,直直劈向前方……
无比神剑大发威力,终是力破一线天。
观星台上,雪碧渊捏着一子,举棋不定。
落花瞧着她,疑惑地道:“你在犹豫?”
“落子晚矣。”雪碧渊喃喃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出来了。”
乾坤坞,雾气缓缓散去。
九人齐聚在林中,伤势分明。
最后出阵的商羽落,除了有些喘息之外,并无大碍。她瞧着面前的几人,分离的并不远,只是各自有些狼狈,且带着刚刚梦醒时的茫然。
冉必之双目失明,身上带着一些外伤。一旁的夏星辰衣衫有些焦味,精力却还十足,十分热情地帮助冉必之寻找着不知被抛向何处的陌阳刀。
另一头,鄢商慈揉着肩膀,被冰雹砸到的地方有些痛。在她身边,站着毫发无损的水连环。
当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地上躺着的四人时,才知道,水连环是多么的幸运。她一直不敢面对雪碧渊,却不知,雪碧渊是对她最好的。因为,九人中,只有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伤。
地上那四人,粟烈身上布满暗器,如刺猬一般,奄奄一息。庄伏楼腹部中剑,身上还插着沥血剑。一旁的流火,被红乌啄的血肉模糊,同样只剩一口气。还有孟传闻,身上布满无数鞭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连环没有看到落花,虽然心中担忧,但医者的习性还是让她在第一时间去营救重伤的四人。
许久之后,几人悠悠醒转,再无大碍。
冉必之的眼睛也在水连环的帮助下恢复了,他正欲掏出怀中地图,想要一探前行之路,却见林中走来一人。
朱颜缓缓现身,来到众人面前,道:“落花公子已在观星楼等候各位,请随我来。”
观星台上,雪碧渊捏碎手中棋子,冷声道:“此局无解,来日再会。”
在落花的注视下,她拂袖而去,身影如风,只留下阵阵回声,“我该去见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