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夜未央一张嘴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与之前和江才情同行时不同,听到感兴趣的地方,鄢商慈便会回话聊着,自是增添了一些乐趣。
走到一处三岔路口时,夜未央慢慢停下了脚步,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鄢商慈扭头看他,“休息?可是我还不累啊!”她以为夜未央是为她着想。
哪知夜未央听了这话,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累!”说完,兀自在路旁的草地上躺下,闭目休息。
鄢商慈惊讶的很,在他身边蹲下,问道:“夜未央,你很奇怪啊,才走这么点路,怎么就累了呢?”
夜未央睁眼看着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鄢姑娘令人有些不解,体力似乎好的很啊?”她的体力,远远超出了一般女子的数倍。
鄢商慈道:“我虽然不会武功,可也没你想的那么弱啊!”
夜未央看着她,心中却还在想,一定没这么简单,一个女子的体力怎么可能比我还好?他自然不知道鄢商慈曾经服食过无花果,行这么点路,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夜未央正想着,江才情也蹲在了他身边,单手搭在他的胳膊之上,片刻后道:“母亲不是说已经替你恢复武功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见效?”
夜未央满不在乎,道:“这种事要看时机的,哪能说好就好?”他见江才情半蹲着,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丝毫没有沾到地上的杂草,心想,这个有洁癖的家伙,真是越看越不爽快。如此想着,他蓦然将手抬起,将江才情向后一推。
江才情一向对夜未央极度信任,不曾防备于他,这人突然一击,愣是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脸色刷地白了,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屑,狠狠地瞪向地上的人。见那人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他更是气恼,奈何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走的离他远远地站在那里。
鄢商慈错愕地看着这两人如小孩子般的游戏,半晌才问夜未央:“你们什么关系啊?”
夜未央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你只要记得,这种事情,只有我可以对他做,换做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夜未央一语三关的话,鄢商慈哪里又想得明白,她见地上的人一脸舒服的模样,不禁问:“我们还要休息多久?”
夜未央道:“你别催,我现在腿痛的紧,不想走路。”
远处的江才情听了这话,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夜未央的武功被废,加上之前的伤势并没有完全好,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一路来,他是停停走走,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有武功,还真是碍事,他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让未央恢复武功。
几人又休息了片刻,鄢商慈正欲开口让夜未央起来时,江才情突然道:“有人!”
夜未央也不睁眼,撇撇嘴,道:“小白,你还真是大惊小怪。这里是大路,有人行走也很正常。”这时,却听身旁的鄢商慈唤道:“传闻……”
夜未央猛地坐起,看着前方一行人。
来人正是武林庄一行,孟凡尘,孟传闻兄妹,以及桑幼忧主仆。
这几人见了夜未央三人,有惊讶,也有愤怒。前者当是桑幼忧二人,后者自是孟凡尘。孟凡尘还未有所反应,站在孟传闻身边的孟传心如见鬼魅般,猛地移动脚步躲在哥哥身后。
孟传闻甚是不解,“传心,你怎么呢?”
孟传心轻声道:“别问,快走!”
这方,夜未央见江才情的眼睛始终盯着孟传心,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孟传心这是又撞到小白枪口上了,孟家再多的人怕是也阻拦不了。想着武陵镇还有事,夜未央不想再起事端,便起身走到那人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小白,我们走。”
江才情甩开他的手,在夜未央的一声惊呼中,以快的让人看不清的速度来到了孟传闻身前。孟传闻第一反应是挥掌打向对方,哪知自己打出去的掌力竟凭空消失了,还未想明白原因,胸口便中了一掌,远远地摔了出去。
“大哥!”孟传心一声惊呼,随即就被江才情封住了穴道。后者抵住她的背,慢慢向前走去。孟传心知道他的厉害,也不敢开口讲话反抗。
夜未央无奈地摇摇头,慢步跟上,鄢商慈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该跟谁一起。
孟凡尘瞧着这变故,心中更是震惊,怎么有人会有如此快的速度?惊讶的同时,他更是气恼,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的女儿,以为这么轻易就算了吗?他见夜未央落在后面,手中偷偷运功,心中冷笑,账还是要一起算才好。
鄢商慈刚好扭头看向孟凡尘,见他一直盯着夜未央的背影,脸上带着阴冷的表情,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她蓦然扭头冲夜未央喊道:“夜未央,小心!”
夜未央回头,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接着脖子便被人紧紧掐住。
孟凡尘冷哼一声,看向鄢商慈,“商慈,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孟家的儿媳妇,怎可帮助外人?”
鄢商慈脸色煞白,低着头不知如何反驳。孟凡尘认为她是孟传闻的妻子,她自己心里认定是孟传情的妻子,但无论是谁,都把眼前这个人喊爹。说她是孟家的儿媳妇,又何错之有?
孟凡尘看着身前的夜未央,微微诧异。这人脖子被掐的通红,却丝毫不敢反抗。他不禁冷笑,道:“竟然丝毫内力也没有么,可笑我竟然以为你是个高手?”
他与夜未央不过才见两次面,便已结下了深深的仇怨。第一次见面,他与夜未央交手,由于对方施展化心和忘本的关系,事后他对此事的印象极为模糊,仿佛是在梦中一样。那时,他就对这人埋下了恨骨。
第二次见面,是在天目峰下,当时他就想教训夜未央,却因为劳桑心和冉必之护卫,没敢轻举妄动。这一次,他轻易地制服了夜未央,竟有些洋洋得意,道:“叫他放了我女儿,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夜未央竟真的照做,朝江才情喊道:“小白,你快放了孟传心,不然她老子就会让我生不如死。”孟凡尘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这人……真是欠抽。
江才情始终背对着几人,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似乎是在考虑,孟传心和夜未央哪个对他更重要。他身旁的孟传心虽然动弹不得,心中却是焦急万分,生怕孟凡尘惹怒了江才情,便开口道:“父亲,我是自愿跟他走的,你别管我了。”
孟凡尘正自不解,又听得胸前的夜未央轻笑一声,道:“老匹夫,你女儿可比你聪明多了。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放了我,不然一会儿小白发怒,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孟凡尘却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看来是我下错了注,你并不值得他救。既然如此,我就一掌结果了你,再抢回女儿也不迟。”
鄢商慈见孟凡尘真的要下手,一时也惊了,连忙扭头看向江才情。却见后者放开孟传心,缓缓转身,冷冷道:“放开他!”
孟凡尘沉声道:“你先放了我女儿!”
江才情脸色更加沉重,一步步靠近孟凡尘,道:“我说放开他!”说话的同时,他左掌慢慢运功,一股真气在手心流动。
“你竟真的不顾他的性命?”孟凡尘脸色有些变了,见江才情抬掌袭向自己,急忙将夜未央一拉挡在身前。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江才情并没有立即撤掌,而是在掌风打向夜未央的同时,身形如幻影般极速冲到两人身边。他比掌风更先一步接近夜未央,在掌风击向他面门时,及时伸手一拽。后者一个踉跄,随即落在江才情的身怀。与此同时,孟凡尘错愕之余,被掌风击中,重伤倒地。
如此惊人绝招,若非亲眼得见,谁也不敢相信。相传百年前的轩辕伢子,轻功绝顶,幻影身法江湖无人能敌。后世之人对此轻功无法形容,只能用一个例子说明,若他和唐门暗器同时击向一个人,暗器未至,人便先到。身为轩辕之后,江才情也将这一神功领会到位,虽不如轩辕伢子那样的出神入化,却因为救夜未央心切,临阵发挥,威力自是让所有人惊叹。
江才情不打算放过孟凡尘,他放开夜未央,步步向前,逼向孟凡尘。孟传闻见状,急忙从地上爬起挡在父亲身前,桑幼忧和桑俊二人则围在孟凡尘身边。
“让开!”江才情的话依然简单冷然。
“阁下已经救下了他,就请放过我父亲吧。”孟传闻面对江才情强劲的气势,感觉自己并非此人的对手,便想劝对方停手。
“让开!”江才情又重复一遍。
“你……”孟传闻话刚出口,江才情便已出手。
孟传闻的功夫,杂乱,不精,亦无绝技,他自身的本事,贵在潜心,赤诚。既是被称为非凡公子,自有其非凡之处,他更懂得把握自身的优势,将每一招每一式都稳扎稳打,练到深邃,必定牢不可破。
江才情手上的攻势,他早已看在眼里。与孟凡尘不同,他非常有自知之明。那人一招出手,他就知道,十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强劲的功力,他生平未见,虽然惊惧,却还是抬手挡之。
右手挥拳硬挡下江才情的骤然一击,只听得一声脆响,孟传闻的手腕骨已伤。也正是他稳扎稳打的功夫,让他只是受了这点轻伤。为了保命,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猛地向后退去,卧倒在孟凡尘身边,在别人看来,似乎是被江才情打倒在地的。
江才情见孟凡尘父子都已受伤,就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桑幼忧和桑俊二人。桑俊急忙将桑幼忧护在身后,慢慢后退。
“这个人,好像魔鬼。”桑幼忧低声道。
桑俊一脸担忧,忧的却不是他自己,眼见江才情慢慢靠近,他蓦然转身,拉起桑幼忧就跑。江才情的掌风更快,抬手就击向二人,然而,这强劲的掌力刚发出时,就骤然消失了。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去,见夜未央在江才情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的双手被缠,无法运功,愤恨地朝夜未央开口道:“放开!”
夜未央道:“不放。”
江才情气极,欲运功震开夜未央的束缚,忽又想起对方有伤在身,如此可能会让他伤上加伤。无奈之下,他只得用蛮力挣扎,哪知夜未央缠的更紧,甚至将双腿也夹在他的腿上。
夜未央见暂时制住了江才情,便朝一旁仍目瞪口呆的鄢商慈喊道:“鄢姑娘,赶紧带他们走啊!”
鄢商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孟传心,见她动弹不得,想来也带不走,便奔向孟凡尘身边,与桑俊一起,扶着父子二人离开。
江才情拖着夜未央向前走了几步,似是不打算放过他们,这时却听见夜未央道:“小白,小白!冷静点,你又没什么损失,何必非要致他们于死地呢?况且现在杀了武林庄的人,对我们根本毫无益处,你省点力气,咱们去喝碗粥吧。”
这一开口,江才情更气,“放开!他们该死!”胆敢挑战他的人,从没有能够活着离开的。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猛地运功挣开夜未央。后者一声闷哼,远远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江才情扭头一看,哪里还有追杀他人的心思,急忙蹲下查看夜未央的伤势。却不知夜未央趁他不注意偷偷睁开了眼睛,瞧着他的面容心中松了一口气。
夜未央心中盘算武林庄的人已经逃的够远了,就假意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蓝天,紧接着就是江才情那张郁闷的脸。他笑道:“又不是死了,你哭丧个脸干啥?”
江才情看着他,冷冷道:“你不是会装吗?”
夜未央脸上的笑容顿时湮没。我去!既然知道是装的,那不早点拆穿我,害我躺了那么长时间。他慢慢坐起,揉着酸痛的颈部,喃喃道:“孟凡尘这个老匹夫,下手可真重。这次救了他们的性命,不知道有几个人会对我感恩戴德。”
江才情没再理会他,径直带着孟传心走了。夜未央起身在后面慢吞吞地跟上,不出一会儿,就发现江才情越走越偏。“小白,你这是要去哪?”
江才情头也不回,道:“喝粥。”
身后,夜未央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