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穿着白衣清冷的道士袍进了鹿城,微风吹起他须白的两鬓,桃花瓣漫天飞舞,些许落在他的衣袍上。
他愣了愣,鹿城实在是变了太多,上次他来时还是一个随同师父的小道士。鹿城的样子他记不清了,但还是晓得那时没有这么多桃花树,明明是盛夏时分,却绽放的如此昳丽。
想起受人所托之事,长庚看花瓣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这般干净的气息,真是那作恶之妖吗?
路过一处空地,几个孩童正在打闹,长庚目光一掠而过,孩童颈间的银色镂空小球引起了他的注意。
孩子们玩的球打了个旋,咕噜咕噜地滚到长庚足下,长庚捡起球还给孩子,放低声音尽量温和地问道:“孩子,你们颈间的那个是哪来的?”
“这个吗?”孩童摸了摸紧贴在皮肤上格外舒适的镂空小球,“这个是我娘从菩提寺的漂亮哥哥那求来的,娘说啦可以保小豆子平平安安一辈子!”
“我也有我也有!”旁边的一个女孩儿说道,露出了手腕,银色的铃铛随着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的是小铃铛!是爹爹去求的!”
有了女孩儿开头,其余小孩都现出了自家长辈给自己求来保平安的东西,多半是银饰和玉饰,也有些其他材质。
孩童说了一阵就忘了长庚这个站在旁边的大人,和小伙伴们笑闹起来,长庚也不叫他,转身便走了。
凡人看不见,长庚却能见到,那些祈福而来的东西,都弥漫着淡淡的或多或少的妖气,没有一丝恶意,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孩童,保护着他们。
那种清澈的气息,干净得几乎不像妖气,是以长庚差点忽略了过去。
淡雅的桃花香似是无处不在,留了几分心才发现,大街上凡是幼年的稚童婴孩,几乎每个人都有着类似的东西,还有几个能看出明显是体弱的脸上也泛着健康的晕红。
广洒福源,保佑平安,这和他从王妃处所了解的食人精血肆意妄为,全然不一样,究竟是这桃花妖太会伪装,还是,他被人蒙蔽了。
如今,只有见上一面,方能知晓。
捋了捋道袍,长庚随着参拜的人流上了山。
……
叶七将手中的银元宝交还给面前的妇人,等对方感激地拜别后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来便回了房间。
院子里桃花树原本被砍去的地方已长出了更粗更茂盛的大树,叶七从怀中摸出一物,一条被鲜血染红的剑穗。
这是林安佩剑上的,煞气冲天,很令人不舒服,他却舍不得扔掉。
他想着古时的战争爆发少说也需半年,等他积够了足以抵消林安煞气的福源,他已找到能带着本体离开的方法,等到那时,他就会离开。
这天下不只是启国的天下,离开了这里,林安想找到他就难了,何况,凡人生命不过数十年……
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听见僧人说方丈要见自己,将剑穗重新放入怀中,起身去了大殿。
“方丈找我何事?”叶七问着,目光从尘寂方丈身旁的人身上一扫而过,暗地不着痕迹地皱皱眉。
长庚来到菩提先没有去找灼华,而是拜访了师傅的好友尘寂大师,片刻寒暄后便提起了居住于他们寺内的访客。
尘寂方丈早已猜到长庚来意,明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知几许,只是出家人不理俗世,因缘际会也不是想改便改的,于是顺着长庚所言为他引荐灼华。
长庚虽是道士,但乾清派作为大派之一行事向来明理,与某些极端的除妖道士不同,而长庚身为乾清派直系弟子,却不是主修无情道的正峰,自然不会是那般冷心冷肺之人。
都说天道无情,大道无情,然如果真的无情,天道之下,万物何以得生?大道之中,修者为何苦修?
说是无欲无求,左右不过是还没达到激起**的分量罢了。
再说这边长庚见到了被叫来的叶七,对方通身清冽的气息让他十分满意,却又觉得那清冽气息中有一丝违和,正是因为这一丝违和,长庚没有当即离去,而是决定留下继续观察。
若叶七真的是心思通彻,他就会放弃他人之托,所欠王妃的恩情还不足以让他违背自己的人生观念,恩情可以用其他来抵,更何况是王妃骗他在先。
但这一切,都是灼华是好妖的先提。
叶七这几日算是感受到玄明的郁闷了,自从那日被方丈叫去引见了那个叫长庚的道士后,那道士倒是在菩提寺住下了,这本也没碍着他什么事,可直到有一次长庚主动出声吓了叶七一跳,他才发现长庚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叶七发现长庚总是跟着他,然而长庚道行又在他之上,哪怕是在他的领域中如果对方不出声他也发现不了长庚,弄的他感觉时刻被人窥视,心里恼火的很。
叶七不知他的情绪会影响本体,是以,千里之外的林安看着手中香包里色泽明明暗暗的花瓣,脸色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