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表面那块和平的白纸彻底被撕裂,露出里面狰狞的,恐怖的鬼脸。
那些人长着红骷髅的脸,却并不是红骷髅本人,他们像被操纵的傀儡,四肢动作非常僵硬,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摇摆着看向戴泽走来,像一群嗅到食物气息后急不可耐地聚拢的苍蝇。
察觉到戴泽后退的动作,利坦德遗憾地垂下眼帘。他安静乖巧地站在那里,如果忽略了他脸上疯狂的表情的话。
“你要是没发现该多好啊。”穿着小西装的青年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口气道,“跟我们一起呆在研究室不好吗?教授?我们像以前一样,这里是你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样不好吗?”
利坦德顿了一下,又道:“不,是我想多了,你加入了那个可笑的联盟。多好笑啊,一个九头蛇,加入了死对头的组织,他们竟然还愿意接受你?”
说着青年抬起头,忽然崩溃道:“是你抛弃了我们,我们所有人!”
“你知不知道红骷髅对我们做了什么?他是个疯子,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戴泽看着他每说一句话脱落一块的皮肤,里面不是红色的血肉,而是闪着银光的特质金属。察觉到他的视线,利坦德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缺口。
娃娃脸的青年笑道:“很丑吗?很丑对吧?”
“他往我骨髓里注射了溶解剂。您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像骨头被岩浆活生生烫化了一样,变成了一滩浓水,然后他用针管把这些抽出来,在你浑身软得像一块橡胶的时候再把这些高温熔化的液态金属从你的皮肤里灌进去。神奇的是。”
利坦德伸手摸上他跳动的心脏:“在他做了这么多以后,我竟然还活着。”
“不过,只有我还活着。”
“其他人都死了。”
利坦德用力抓了一下他完好的另一张脸,一下抓了大把碎烂的腐肉,露出里面金属制的骨骼,看着戴泽,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您这是什么样子啊,您在同情我吗?还是您打从心里觉得这是我的报应?是啊,您可以同情所有人,但是您那个表情真是让人恶心透了。”
利坦德曾经是戴泽最得力的助手,但他的实验风格戴泽一直不敢苟同,他们甚至多次因为这个产生争执,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戴泽一人在隐晦地告诉他在对待实验体的时候手段不妨内敛些,这样你也能得到更多更好的数据。
想到这些,利坦德又做出一副反胃的表情:“您以为自己很高尚?你让我觉得虚伪,您做过的变种人实验不比我少,教授。”
戴泽瞳孔微微一缩。
这一直是他埋在心里最深的恐惧,一个藏在身边最致命的隐藏炸弹,那是在他参与的试验中,他间接造成了多少实验体的丧命。
无论是在他来之前,还是来之后。
所以他会对库尔特内疚,会在濒死的时候去救汉考克试图赎罪。他想如果他是从小生活在这个超英世界的本土人他大概会被周围同化,连带这些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内疚的情绪都会逐渐消失,像这里的所有人,像原来的那个“戴泽”。
大环境的牵引是一种即可怕有不可避免的东西,跟他之前说的一样,当一个人出生在一个扭曲的,犯罪即合法的社会,他甚至不会产生犯罪这个概念。
这也是九头蛇之所以可怕的地方,他正是深谙这个道理,所以研究院里大部分高层都是从小呆在这里生活的,由红骷髅亲手培养的实验机器。
他看着利坦德,看着他用疯狂的表情叙述着他们的罪行累累,看着周围一脸垂涎地看向这里,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声却始终没有靠过来一步的“红骷髅”们。
他忽然开口道:“你在拖延时间,利坦德。”
利坦德明显地愣了一下,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戴泽倒着往门外的方向走了几步,利坦德要追上来,他伸出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利坦德大笑道:“您还想使用您那个过家家一样的异能吗?把我弹开?还是把我举起来?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方,教授,您现在还不具备那些能力。”
戴泽毫不意外地收回手:“红骷髅已经把脑域入侵的技术发展到能影响宿主大脑波频让他身体机能做出错误判断的程度了?”他挑了挑眉,“他交换身体的实验进行到哪一步了?”
还不等利坦德张嘴,他又打断道:“还没有成功,甚至连一半的程度都没有达到,对吧?不然这个基于我的思维创造出来的——地方,也不会还保持原样。”
“实验成功以后我会怎么样?”
利坦德一点也没有计划被识破的气急败坏,他依旧是那副平静又厌弃的:“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
戴泽伸手拿起盖着白布的长桌上,香槟旁边的酒起子在手上转了转,然后看向利坦德认真道:“大概会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思维的植物人?”
利坦德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挣扎,又立刻被疯狂取代:“没人关心这个,教授。”
戴泽点了点头,然后随意地将手中的起子转了一下,螺旋状的尖锐金属利落地刺破他太阳**的皮肤,渗出血迹。
利坦德上前的动作不得不僵在原地,他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戴泽现在作为他大脑的思维主体,一旦死亡整个脑域都面临崩塌,而脑域崩塌又会引起试验失败后一系列连锁反应,他们所有人的思维都会葬送在这里。
“可能把你举起来会更实在,我是不太喜欢用这个当谈判筹码的。”戴泽这么说着,手上没有再用力,尖锐的金属刺破一层浅浅的皮肤,他笑着退到门口。
“你不该用这个来对付我,利坦德,你知道我当初也是这个项目的开发人员之一。”
利坦德冷笑道:“不可能,你下不了手。”他笃定道,“这么做的话你会死。”
戴泽露出一个从容的表情:“对我来说这没有区别。”
说着他慢慢退到门外,利坦德果然没有再追上来。
他或许能操控这里的所有人,但这所有人里并不包括戴泽。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制造这样一场用来迷惑他,让他永远沉浸在研究院日复一日的枯燥实验里从而在渐渐失去概念的时间洪流中失去自我的精神幻觉的原因。
在渐渐远离了这个会所后,戴泽开始拔足狂奔。
身后传来利坦德刺透耳膜的声音。
“您逃跑也无济于事,您逃不出这里的。”
“您永远别想出去。”
一个单纯由思想创造出来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出口,算有,即使掏出了研究院,他也依旧处在脑域的维度空间。
戴泽不可能真的那么轻易地戳烂自己的太阳**,但当实验进行到一定程度,他的精神世界呈倍数递增产生现象级崩溃,他的思维主体存不存在对于实验已经没有太大意义的时候,他不可能再用相同的方式来威胁利坦德让他投鼠忌器。
安静的研究院一时间只剩戴泽急促的脚步声和利坦德慢悠悠走在后面的声音。
在周围的墙体开始渐渐变得模糊的时候,利坦德嚣张得声音传遍了整个过道:“该结束你小儿科的把戏了,教授。”
声音传得很远,至少这证明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戴泽迅速辨别了一下周围的方向,然后一头冲进了关押汉考克的那间实验室。他用力将大门重新合上,因为跑了一路有些气息不匀,在看到不远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挣脱开钳制,整个人站在透明仪器外面,明显刚刚逃出来的汉考克时戴泽猛地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汉考克?”
汉考克皱着眉,他看了看周围已经开始出现叠影的金属墙,然后眼神重新锁定在突然出现的戴泽身上,脸色很沉。
这里是红骷髅基于戴泽的大脑创造出来的精神幻觉,所以感应一个跟自己截然不同的波频并不是难事,戴泽没有在汉考克身上感受到属于红骷髅的波频,这至少能证明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被红骷髅控制。
只是一个戴泽大脑自我填补的,单纯的幻觉产物而已。
会遗漏了这么重要的实验体的控制权,这对于红骷髅一向谨慎的作风来说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但戴泽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
外面是利坦德渗人的,越来越近的大笑声。
戴泽下意识地拉起汉考克躲进了那个与墙体融为一体,专门用来储存试剂,除了他没人知道的小隔间里。
下一刻,门被重重推开,可以听见利坦德鞋子踏在光滑地面上的声音。
戴泽摈住呼吸,看到汉考克张嘴想说什么,他连忙伸出双手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捂住他的口鼻,然后摇了摇头。
利坦德一副不慌不忙,能不能找出戴泽本人都已经不重要了的样子。他站在中心笑道。
“您还要继续藏着?”
“您作为曾经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科研人员,应该明白躲在那里浪费时间对谁比较有好处。”
“您打算一直藏到实验结束吗?”
戴泽轻声地呼吸着,他集中精力关注着外面的声音,利坦德能控制那些“人”却监控不了研究院的每一个角落,这大概只有红骷髅能知道,所以他并不能确定戴泽的具体位置。
但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对他越有利,他并不那么着急,于是他们陷入了一种对峙的僵局。
戴泽不得不集中所有精力去关注外面的动静,但渐渐的,他开始注意不到利坦德在说什么了。
这个隔间像一个小型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试剂,空间大概足够一个人转身,但当这里塞下两个人,而且还是汉考克这么个大块头的时候显得十分拥挤。
他们几乎面对面贴到了一起,戴泽甚至能感受到汉考克从他指缝间漏出来的呼吸打在脸上,周围温度很低,显得他的呼吸分外炙热。
尤其汉考克现在。
什么也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