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天上地下,无数妖魔万余修士, 一片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一幕已经超越了任何种族的想象极限,明明是一座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强大要塞, 竟然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对方出动这样强大的空中妖魔的时刻,整座要塞拔地而起,悬浮于半空之中,令这空中优势完全丧失。
六派修士中,那位云霜仙子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本想向司少文询问长城的设计中是如何想到要悬空的, 可是, 当她转头看到司少文一样的震骇欲绝时,突然就明了,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因为即使问了, 恐怕这位司盟主也与他们一样, 完全不知道这座要塞为何会想到要浮空又是如何做到浮空的。
这一刻,无数智慧妖魔心中以无数妖魔语言反复问候着这座要塞的操纵者,这他妖母的比之前那些卑鄙无耻的手段还要卑鄙无耻一百倍!它们明明已经想到了击破要塞之法的!结果要塞一秒变浮空法器!
就是人类修士这一方,突然之间看到飞在半空的羽翼妖魔出现在自己向前不远处,也不是不惊讶的。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一方已经消弭了妖魔的空中优势时,狂喜在心中沸腾,这一刻, 他们勐然发觉,方才喷吐了那样恐怖的火球的羽翼妖魔……身形很苗条,啧,长着翅膀?看起来似乎天上那些飞禽也没什么区别嘛。
这一刻,无数的散修打量着对面的羽翼妖魔,双眼绽放着灼灼光芒,那眼神就像饿了十天十夜的饿死鬼,突然看到对面出现了一群烤得香喷喷的烤鸡,冒着油油绿光,竟叫凶残的妖魔也忍不住抖了抖羽翼,身形不稳。
这一切,都只因为,羽翼的空中优势彻底丧失殆尽,现在,它们在散修们面前真的跟只鸡没什么分别。
长城围困了整个血盆口,长度如斯恐怖,整个悬浮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在妖魔与修士的情绪沸腾到极点之际,杜子腾沙哑的声音在收音机响起:“各位道友,我是御兽宗宗主杜……辰。”
这一刻,所有散修皆是强行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命令自己凝神细听。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御兽宗对于血盆口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没有御兽宗,现在的血盆口,依旧是他们散修流血卖命,赚着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灵石,奔着那微薄的加入六大的梦想,整日的入不敷出艰难生存,不要说最后逃不过埋骨于此的凄惨结局。
是御兽宗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是御兽宗将物美价廉的灵物引入了西线,间接令整个血盆口的物价大幅度降价,让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的散修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是御兽宗,与六大派斗智斗勇,维持物价的基础上,还开发出了种种极其适用于血盆口前线修士的法器,传递消息的收音机、威力奇大的斩妖除魔符,是御兽宗最终统一了六条战线,令所有散修可以真正并肩为战,所有的灵物更便宜,所有的战功都能得到肯定,所有一切的付出都能得到真正的回报。
一切的一切,都是御兽宗带来的,这一切改变,让他们在战场上不再那么危险,让他们更能从妖魔爪牙之下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让他们不再孤独跋涉于茫茫阴暗血色苍穹之下,让他们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与他们一齐并肩作战的道友,让他们知道,原来,斩妖除魔不只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梦想,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因为,他们,最平凡不过的散修们,用自己最朴实的努力斩妖除魔,守卫了整个修真界。
回头看去,曾经那样茫然与麻木辗转求生,加入六派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却必须刻在心上、否则自己将无以维系的执念,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似乎早已经很远很远了。
从什么时候起,加入六派不再是心心念念的偏执了呢?
也许是日日收音机里打诨插科间欢笑无际时,也许是接受任务时那无比诚恳的嘉奖感激之时,也许……从御兽宗到来之日起,他们这群身若浮萍的散修们,命运就已经被彻底改变。
方才,也是御兽宗,在整个血盆口战局最危殆的时刻,挺身而出,逆转了整个战局。
现在,说话的这位是御兽宗的杜宗主,他们早闻其名,对方却一直十分低调,甚少露面,每位散修都知道,这位杜宗主在此时此刻通过收音机要说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话。
那沙哑的声音疲倦至极,似在茫茫沙漠中跋涉千万里却没有半点水源,疲倦干哑至极:“目前长城仓储之中,尚余灵石三千九百零八十一万余……”
散修们有些茫然,仓储中有很多灵石,然后呢?
那声音澹澹地道:“不算多,也够了。”
然后,这声音彷佛看见了远方绿洲一般,陡然振奋激昂,又像着了把火一般,突然怒意沸腾:“一个时辰,长城会悬空一个时辰……给我干死这群狗.日的!!!!”
那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燃尽一切心神在疯狂的呐喊,这句呐喊似火星飘落油桶之中,令整座长城要塞彻底燃烧起来。
收音机中,指令如流水一般向各个散修传达过去,在这个时刻,已经不再区分什么任务不任务了,每个散修,只要登记过战力、战法的,悉数被派往长城边缘的法力输出口处,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散修会拒绝来自收音机的命令,心中有的,只是沸腾昂扬的战意与杀气,恨不能立时到岗,迅速开战!
整座长城中,每一个人都犹如砖块一般,源源不绝地奔到应该放置的地方,构筑成一条崭新的、光芒明亮的新长城。
那光芒越来越明亮、意味着越来越多修士到岗,在那光芒亮至极限,整个长城已经刺目得如天地之间多了一轮日珥之时,那声清晰沙哑的指令终于响起:“杀――!!!”
在这指令之下,所有散修再无保留,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哀伤、压痛,那些已经远去的身影,一一在这一刻,随着无尽的法力尽情地喷涌释放,无数的咆哮嘶吼伴着法力之光在半空回荡:“来呀!你们这些杂种,来战呀!!!”“宋兄弟,我替你报仇,我来替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干死你们这些狗.日的!你们还我的婆娘!还我的师弟!啊啊啊啊啊!干死你们!!!!”
恐怖的法力自长城中汹涌而出,疯狂地朝羽翼妖魔倾泻而去,此时法力中,不分金行灵力、水行灵力、火行灵力、土行灵力……还是那些罕见的雷灵风灵冰灵……长城之围内,所有的灵力交织冲撞,爆发出眩目至极的五彩狂光,夹着毁灭一切的欲.望倾泻而出!
大陆之上,无数妖魔仰望天际那座悬浮的恐怖要塞,竟然都忍不住双腿瑟瑟发抖,它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攻击,闪烁着各色毁灭之光的法力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整个修真界中也绝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法力竟然能汇聚如春潮时的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奔腾汹涌,犹如瀑布一般源源不绝疯狂倾泻,不过眨眼间就将强大的“赤翼之军”彻底淹没,就好像大浪冲走一片羽毛般,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掀起。
就是身形最为巨大的肉山妖魔在那汹涌澎湃的灵力之瀑下,亦如蝼蚁一般颤抖,修士之怒,伏尸百万,积蓄太久的怒意,终于在这个节点得以倾泻,彷佛一只已经被困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恐怖巨兽,终于在这个节点,挣脱一切牢笼、一切束缚,得以尽情地咆哮、疯狂地撕咬,撕咬那曾经给它带来伤痛的仇敌。
这是分外痛快淋漓的一战。
即使是旁观的六派修士们,本想出手相助的欲.望都在这恐怖强大的法力喷吐之下,震惊得无法再说出相助的话。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普通平凡得如同杂草一般的散修,那些就算死在血盆口亦不过只剩下一堆白骨湮没无闻的散修,竟然会爆发出这样恐怖的战力。
那抱成巨团的羽翼妖魔在滔滔法力之中,甚至来不及再度暴发一次就彻底被打散,彻底被湮没,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羽翼军团此时却犹如一只只困在洪流中的无用野鸡一般,苦苦挣扎,哀哀鸣叫。
在这波恐怖的法力的冲击之下,羽翼妖魔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不过是被挟裹在法力洪流中,身不由主地冲落地面,这一刻,纵是它们中已生智慧的妖魔此时亦忍不住恨,恨自己多生了一双翅膀,此时被挟在法力洪流之中,这双翅膀无用至极,却徒惹法力攻击……
而大陆之上的妖魔勐然间惊悚地发现,没有“赤翼之军”成建制地替它们挡在头顶,那些修士的灵力……那些修士恐怖至极的灵力会从它们头顶倾泻而下!
这恐怖的法力洪流已经将羽翼妖魔彻底吞噬,对于底下这些妖魔而言,此时就好像恐怖的春汛马上要降临、它们却站在悬河之底,一旦那恐怖的法力瀑布降临头顶,它们将化为砧木上的肉团,立刻被巨锤砸为齑粉!
在这天上地下无与伦比的澎湃法力与沸腾杀意之下,妖魔大军那样森严到寒酷的纪律也彻底瓦解。
第一个转头就跑的是一只智慧妖魔,是的,智慧妖魔,以它此时的灵智,它已经可以判断得出来,在这样恐怖的法力喷吐之下,它的生存机率不足一成,有灵智就会有恐惧、害怕……乃至畏缩,求生的本能令它已经顾不得血池可能会给它的惩罚,它的智慧已经告诉它,如果死在这里……连领罚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这一幕发生之时,周遭其余的妖魔是茫然的,第一时间里,没有一个妖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妖魔脑海的词汇中,是从来没有逃跑这一个词的,它们只是觉得十分奇怪,那只妖魔为什么会朝那边跑……
恐怕就是那只智慧妖魔自己也没有想到,尽管它仓皇逃离,没有给它统率的妖魔大队下达任何指令,可是求生与服从的本能还是令它们犹豫了一刹之时,就纷纷跟在那只妖魔身后,妖魔大军中,数十个看起来十分渺小的身影在不顾一切朝着反方向逃跑!
再然后,凡是具有相当智慧的妖魔都反应了过来,那个方向……那是个躲避头顶法力之瀑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似乎压垮了对于命令的服从,那一支妖魔大队的逃跑彷佛向整支妖魔大军指明了出路一般,这一刻,妖魔大军森严分明的阶级,反倒是起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智慧妖魔们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实地传递给了所有的妖魔。
自长城中看下去,那原本阵列分明的大军在法力尚未波及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化整为零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这竟是一场还没正面交手就开始溃散逃逸的溃败……
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六派修士们沉默,再沉默。
哪怕是对于长城威力最清楚的兰舟盟修士亦是震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可是妖魔大军,那可是方才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下场相助杀之的妖魔大军,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未触先溃……
在这样的溃逃之中,倾泻而下的法力之瀑成了最好的追杀者与收割者,妖魔们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反击,只能在这法力的洪流之中彻底湮灭……
如果排除掉一切情绪,这一幕在六派修士眼中看来甚至是壮丽宏伟至极的,此时的长城在天际明亮犹如一轮新月,光彩夺目的汹涌光瀑自月口倾泻而下,犹如滔滔洪流一般漫过这片崎岖荒凉的大地,好似要将一切污垢荡涤干净一般,波澜壮阔。
可这一幕似乎令远处的什么东西十分震怒,冥冥的灵觉传来一阵恐怖至极的波动,六派修士们心中一凛,同时朝远方看去,此时,天际已经蒙蒙发亮,血盆口的天空即使在黎明之中,亦是蒙着一层绯色血光。
这血光中,他们脸上表情凝重无比,眼睛定定地看向远方,只见那空间裂缝之中,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犹如墨在水中缓缓扩散的魔气,彷佛彻底被激怒一般,彻底地沸腾起来,就好像那空间裂缝已经变成了一只漏斗,无数的血色魔气争先恐后地自那漏斗中狂涌而出。
这一刻,不只是天际,就是肉眼可见的半空中,所有的空气都变成了那种彷佛沾染着浓重血腥的不祥赤色,这血色好像还在愤怒,在沸腾,在越来越深。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方才那一轮袭杀之中,妖魔大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反攻,可地面传来的震动却隐隐给了所有人不祥的预感。
此时,溃败的妖魔大军四散在各处,长城上的第一轮攻击因为散修们暂时力竭而慢慢放缓,那法力洪流慢慢消失,慢慢显露出其下堆积如山、血肉模煳的妖魔尸身来。
剩下的那些妖魔,即使侥幸逃过这一劫,要么茫然地立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了,要么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不顾一切、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甚至还有些肉山妖魔,大抵是因为体形巨大防御力强,此时亦是拖着笨重的身躯踉跄奔走,那情形荒谬又可笑。
然后,彷佛是被这些妖魔丢人现眼的无能表现彻底激怒,远处,在那空间裂缝之下,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魔物彻底苏醒,伴随着无声的咆哮之波在半空中,借着那已经开始变得粘稠的血色空气在整个血盆口传播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如没头苍蝇一般的妖魔竟然在原地打了个机灵儿,然后竟然从四面八方飞快地聚拢,在长城之上看来,那些四散在血盆口中的黑点居然缓缓地在以某种规则聚拢――眼看着妖魔们又要慢慢形成军了!
司少文急切地传讯给杜子腾:“杜道友!快!是有更高阶的妖魔在重新组织攻击!必须阻止!!!!”
看着底下在方才那样的大败逃之下、居然还能奇迹般地重组成军的妖魔,六派修士心中无不肃然。
这些妖魔真的……太可怕!
修真界极少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哪怕是门派厮杀,在眼前这战局面前,亦不过是像战斗多过战争,同阶修士捉对厮杀,比拼的不过是个人战力。
直到此刻,这些六派修士们才真正明白,战争与战斗全然不同。方才长城上那样恐怖的法力倾泻,易地而处,若他们是妖魔一方,原本一场占据所有优势的战役在眨眼间优势颠倒,甚至是要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溃逃再正常不过。
甚至在那种绝望情景下的溃逃令修士道基损毁、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亦绝非不可能。
可就是这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妖魔,居然能这样快地克服心神裂缝地、重组成军!妖魔的恐怖,在这些六派修士心中再次上升了一个级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经稳固无比。
方才只不过是观战都已经心旌动摇,若是似这些妖魔一般当场经历溃逃,道心有损之下,即使是他们号称是修真界中最顶尖的六大门派,也绝没有哪一个门派的修士敢站出来,说自己门派内的修士能在经历了这种恐怖的绝境之后能这么快地恢复过来,重新归队!
且不论其他的手段,只看心狠手辣与意志坚决这一项,妖魔就已经甩了修士们八条街。
在这种坚硬如铁的意志面前,一团散沙也很快会变成一块铁板,极其棘手。
这一刻,没有一个六派修士不庆幸,庆幸妖魔们被长城围困,妖魔们没有将军队直接开向整个修真界,而是与这些散修正面开战。
因为这些六派修士没有一个对自己的门派有信心,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像御兽宗将散修们组织得这样好,能逼迫妖魔们到这个地步。
在这种级数的意志如铁面前,先前那支入侵碧月城的妖魔大队看起来简直像个玩偶一般,根本没有展现妖魔们万分之一的恐怖,甚至还麻痹了整个修真界,令他们低估了妖魔的恐怖之处。
因此,他们心中越发坚定,必须要让长城继续钉住妖魔,绝不能让妖魔进入修真界之中,去到自己的门派之内!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觉,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修真界给予血盆口联盟的支援远远不够,因为这样的敌人一旦进入修真界,必将是腥风血雨无法善了。
司少文的传讯也正是他们此时内心焦灼着想传递的信息,必须马上阻止妖魔扩张!这一役,长城必须胜,必须牢牢地将妖魔圈在长城之内!
事实上,作为整座长城要塞的真正操控者,再没有人比杜子腾更清楚血盆口的点滴变化,那无形震动,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此时的形象十分可怖,整座长城悬空需要消耗的绝不只是灵石那么简单,兰舟盟设计长城时没有考虑到的功能,由杜子腾完全施展出来固然令人震惊,可其中的消耗也是极其惊人的――与杜子腾消耗掉的神魂之力相比,那点灵石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见他此时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渗出,那分明是过度使用神魂之力的征兆,神魂……那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是最神秘不可知的秘密所在,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像杜子腾这样,这样疯狂地压榨自己的神魂之力。
在这般疯狂的状态之下,读了司少文的传讯,杜子腾却是澹定地抹掉满面鲜血,再次狠狠灌下一瓶稳固神魂的灵丹。
杜子腾澹澹一笑,更高阶的妖魔……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哪怕占着战略优势,双方不对等的数量、战力,也决定了这会是一场极其艰辛的战争,从看到妖魔军阵容的那一刻开始,杜子腾就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会轻易取胜。
第一轮的打击不过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妖魔的有生力量,这也是为何杜子腾会鼓舞士气,令所有散修们将法力全部倾泻而出的原因。但这些妖魔在溃败之后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无端的,杜子腾吃惊却不害怕。
因为,他对于此时和他一样在战斗的所有散修们,有无比的信心。因为他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大口吃肉,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调戏花娘,却也一样可以为了道友、为了这片土地舍生忘死!
他杜子腾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轮那可怖的光瀑已经是众多散修压榨自己每一滴灵力才能有的表现,到得现在,哪怕杜子腾知道越早阻止妖魔成军越对局势有力,可也极其困难,恢复灵力总是需要时间的。
可是,必要的一些攻击与骚扰是需要的。
那第一轮之前被无数羽翼妖魔烧毁的投石机,再次重出江湖。
以杜子腾的尿性,这种粗暴好用、造价不高的武器绝不可能只给长城只备一套。毁了一套又怎么样,备用的上。
如今长城悬浮在半空之中,投石机投下的爆炸法器杀伤力加倍。
在长城上可以观察得到,这些爆炸给妖魔们重建成军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尤其是部分惊弓之鸟的妖魔,居然一惊一乍地转头就跑了,其中居然还有一只肉山妖魔,那巨大的身形奔逃起来十分便,可看它趔趄仓皇的步伐,显然已经是竭尽全力在逃命了,尽管那速度缓得同乌龟有一比。
这一幕,直看得长城上的散修哈哈大笑,可很快,这笑声就没了。
不知何时,一个比肉山妖魔小了数倍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身后,不见那身影如何动作,那肉山妖魔就已经轰然倒下,然后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才止住。
散修们有些骇然,肉山妖魔,他们是交过几次手的,防御最是强大不过,他们方才竟然没有看清它是怎么丢掉脑袋的!
然后在一片狼籍的战场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频繁发生,那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战场上四处奔袭,每一次身影的转折总伴随着一个妖魔首级的滚落,竟然没有一次落空,十分令人惊悚。
那些妖魔……分明就是方才那些四散逃跑的!
散修中有人忍不住颤声道:“督战队……”
督战队,这是修真界绝对没有的,其余散修心中觉得有些惊悚之余,亦忍不住追问道:“何谓督战队……?”
那散修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出身凡界,曾在凡人军中待过,听闻凡界传说中曾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名曰‘敢死队’,传闻这支军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可止小儿啼。每次征战,督战队都在它的后方,顾名思义,督促军队作战,听说,”他顿了顿:“若遇逃兵,有杀不赦之权,故而,兵士人人奋勇向前,左右都是一个死,若是奋勇向前,悍不惧死,命大活了下来还能博个前程,总比怯懦被斩好。故而,这支军队才被称为‘敢死队’……”
这只是一个凡间传说,可是,放在眼前的情景之下,看着底下那恐怖的身影四处杀戮着奔逃的妖魔,想到他们的敌人很快就是这样“奋勇向前悍不惧死”的,好几个散修都长长吸了口气。
然后,收音机中响起杜子腾沙哑疲倦的声音:“啧,那帮狗娘养的还没死绝呢,你们……怕了吗?”
先前那些有些震骇的散修先是一怔,随即彷佛被这澹然挑衅的“怕了吗”激起了浑身的血性:“怕个球!”
这一刻,还有更多的力竭倒地喘息不已的散修仰天大笑:“怕个鸟!”
杜子腾的笑声响彻整座长城:“不怕就给老子打叠起精神爬起来,继续干他娘的!”
他目光朝底下看去,那追杀逃兵的举动似乎终于停了下来,那所谓的督战妖魔也终于露出了全貌,鳞甲覆体,利爪长尾,体形与大力妖魔相差无几,却与其他妖魔绝不相类,彷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审视,这只妖魔勐然抬头。
然后杜子腾就看到了一只似曾相识的猩红独目。
这一刹那,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俱是一怔。
可在这随时可能亡命的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可供他们搜寻追忆,下一秒,妖魔大军就已经整顿完毕。
杜子腾再次灌下数瓶灵药,玉瓶狠狠砸落地面,溅起无数玉屑,他手中的小木棍彷佛嗅到了下边传来的无尽血腥,兴奋得隐隐颤抖,杜子腾双目中再次光华大绽,长城上再次传来哗啦啦的响动,收音机中的指令再次如流水般传达下去……
在底下妖魔的眼中,那闪亮着光芒、环绕半空的不只什么法器,而是世间最恐怖的收割机,收割着它们的性命,但在督军的强大威压下,没有一个妖魔胆敢退缩,退缩的已经留下大好首级永远不会再退了。
此刻,那恐怖的收割机再次发生了变化,竟然伸出了数根支架一般的东西,似是生出无数利齿一般,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利齿,居然是一个个小型堡垒,再然后,法力、石爆都从那些堡垒中再次落下。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似第一轮时那般气势恐怖,可却是出奇的精准。
是的,精准,每一道法力、每一次石爆之下,总有数名妖魔丧生,长城的高空优势已经被杜子腾发挥得淋漓尽致。
妖魔们已经再没有迟疑犹豫的空间,无数幸存下来的羽翼妖魔竟然再次起飞。
直到这些羽翼妖魔来到近前时,杜子腾的瞳孔勐然一缩,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羽翼妖魔的体形竟然变大了不少,起飞也慢了不少――因为每只羽翼妖魔身下都牢牢抓着一只弓箭妖魔,那种会射出黑炎的弓箭妖魔!
可到得这一刻,杜子腾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一一阻拦了,他只在收音机中狂吼一声:“小心黑炎!”
这一次的交锋十分惨烈,很难说是半空中被击落的妖魔更多还是被黑炎所伤的散修更多。
堡垒之中,所有散修的任务非常明确:尽量多杀伤妖魔。
半空中的妖魔威胁巨大,可是数量毕竟有限,为了更多地杀伤妖魔,散修们的法力在半空与地面来回交织,除了必要的应付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以外,大量的法力向地面倾斜着:因为他们知道,长城的空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不在一个时辰内更多地杀伤妖魔,一旦降落地面,长城就将面临更多妖魔的包围。
而这样的法力分布,自然会给弓箭妖魔更多的空隙,造成散修们更大的伤亡,可是,散修们的策略却始终如一,没有变过。他们的策略不过是以己方更少的伤亡换对方的更大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谈不上高明,但在这个情境下,战争进行到白刃战之时,却别无选择。
堡垒中射出的灵力光芒与妖魔射出的火光、黑炎交织在半空中、地面上,景象惨烈无比。
好在,杜子腾那升级版的护身符,那可以抵御黑炎一次的效果还是令散修们的伤亡大大减少了。
即使如此,堡垒中的散修减员依然十分严重,可是,杜子腾收到的消息中,每次收音机面向所有散修征集堡垒战斗修士的任务总是在眨眼间就被领完――散修们明知这个任务一直发布,就是一直在减员,这足以说明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却依然有这么多的散修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去与妖魔搏命。
杜子腾咬着牙看着那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像不知疲倦一般前赴后继源源不绝,他知道,他在忍耐,他必须忍耐,因为对方已经看穿了长城的底牌――如此浮空,绝不可持久。修士一方必须尽可能消耗妖魔的力量。
这个时间,是在以散修们伤亡换妖魔的伤亡,这种互换中,双方的战损比至少是一比十,但是,杜子腾一点也不高兴这种互换,他宁可一个也不换!可是,战局之中别无选择。
这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是在逼迫他祭出更强力的攻击手段,以此来消耗能源、减少长城的浮空时间。
如果杜子腾无法忍耐,便正中对方下怀。
非常明显的,妖魔大军已经更换了一位更加聪慧的现场指挥。
看着那一个个被送下去的受伤散修,杜子腾忍耐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呵,对修士的一切如此了解,怎么能不聪慧?
便在此时,声讯传来:“杜宗主,妖魔之事,我们六派更应有担当,散修既可奋勇在前,我们六派修士岂能甘居人后?何况我们这一众人中,金丹居多,非是自夸,我等战力并不低于一众散修道友们,何不分配给我们一个堡垒?我等必不辱命!”
杜子腾一怔,然后吁了一口气:“好!”
收音机便将相应的安排传达了下去。
客观来说,六派修士确实是出身名门训练有素,并且,他们的装备精良修为更高,不过眨眼间,绚烂的火力倾泻而下,底下的妖魔居然清空出一小块地方来,这等强力的举动转眼间就令吸引了一半的空中妖魔过去,至少令其他的堡垒可以喘息一阵。
然而,修士的能力终究也是有极限,在无穷无尽的围攻之下,终究是会有疏漏的,当听到六派修士中,连兰舟盟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之时,杜子腾默默计算了一下,整座长城之中,可以用于补充的散修不会太多了,他叹了一口气。
手中符笔刷刷作响,竟在将将要满一个时辰之际,将整座长城降了下去。
看到底下那些兴奋得像是看到天上掉肉馅、迫不及待要围上来抢食的妖魔们,杜子腾冷冷一笑。
下一瞬间,那些争先恐后的妖魔们发出凄厉的惨叫――长城并没有落回原地,而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位置而已。
真的,只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一不小心,压到了一些花花草草而已。
看到这一幕,妖魔大军中的智慧妖魔们是极其愤怒的,在一声比一声疯狂的嘶吼声中,妖魔们集结成队,一拥而上!
长城眼看就真的彻底陷入了苦战之中。
隔着城墙,隔着堡垒,妖魔与修士,竭尽全力,杀敌,攻守,血肉横飞。
这一刻,已经是真正的白刃战,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杜子腾此时犹如抽离了所有的感情一般,晶莹黑眸中映照出一幕幕战场画面,冷静客观地分析着所有场景,直到他确认妖魔大军所有有生力量都已经投放到战场之中,似乎终于笃定人类修士没有额外的后手,就再没有留下任何后援,杜子腾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此时堡垒已经没有半点优势,它深陷在妖魔的海洋中,孤立无援,不似长城可以在哪段败了之后,放弃一部分,边撤离边杀敌。这个堡垒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退的余地,到了这一刻,传送符也没有任何意义,从堡垒中退到长城中?如果不能击败妖魔,退到哪里也只能一死!
赵进此时杀得眼睛都如妖魔一般血红,就算堡垒终究会破,就算最后难逃一死,他也要多杀些妖魔给自己垫背!
便在此时,他腰间的收音机响起从来没有过的声音:“赵进修士,杜宗主呼叫,收到请按1号键。”
战场之中,赵进起码愣了数个眨眼,在身旁的道友默契地接过他的位置时反应过来,按了1号键。
然后那头传来标志性的沙哑声音:“很好,下面,你按照我的话进行操作,所有修士,暂时撤离攻击位。”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实在太有特点,散修们简直怀疑对方是妖魔派来的卧底!撤离攻击位?这不是让他们束手就擒吗?
可是,心中终究是对御兽宗的信任占了上风,他们还是迟疑着离开了原位。
“赵进道友,站到正北方位,摸到自下往上第十块砖,输入灵力。”
赵进毫不犹豫一一照做,然后,下一秒:
围攻堡垒的妖魔发现这堡垒居然停止的攻击,简直是像看到一团毫无守护的血肉一般兴奋不能自已、全部扑了上来,一个呼吸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所有这些围上来的妖魔们全部飞到了天上。
而那堡垒……恩,已经碉堡地再次升空了。
妖魔们……就算换了新的战场指挥也依旧难逃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杜小爷澹定地抠着鼻:没错,老子是没灵石让整个航母再上天了,但老子还有战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