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众人不知他与杜凝菲说了什么,李姨娘离得近,却是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此刻,她煞白着一张脸,心里却悔恨不已,早知道这样该弄死他的。
杜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原本是他们二房的家务事,她不想插手,可看到杜修竹将杜凝菲逼成那样,她不得不管了,“修竹你到底说了什么,将你妹妹吓成那样。”
杜修竹已经回到座位上坐好,喝了口茶,淡淡道:“祖母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今日之事还请李姨娘给我交待,安宁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侮辱她便是侮辱我,”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可众人听着却感觉出了大山压顶的气势,“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杜元嘉看到自己疼的幼女被吓成这样,心里对杜修竹的行为早已恼怒,此刻又听到他说了这样的话,他一掌狠狠拍在旁边的案几上,“够了,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将妹妹吓成这样,她才十三岁,你这是要闹哪样?”
安宁觉得今天的杜修竹有些陌生,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虽然还是一往的温和模样,可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凌厉。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事因她而起,她不想因为她让他们父子关系紧张。
感觉到安宁的动作,杜修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宽心,语气不咸不淡,“父亲,我在寺里生活了二十年,寺里的师兄弟们之间都是和和气气的,不成想回到家中却要受这等勾心斗角之气,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在寺里了此一生罢了,但我既回来了还娶了安宁,便要对自己也要对她负责,若是以后人人都如六妹妹这般肆意羞辱,父亲告诉我我当如何?”
杜元嘉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杜修竹这番话说得是不错,他一开始也是心疼杜凝菲居多,并未想到别的,现在想来,也确实是这个理,若是这次他处理得不好,只怕以后府里的流言只会更甚。他清了清喉咙,中气却没原先那么足了,“你话是不错,可她是妹妹,你不能这么吓她。”
杜修竹轻声一笑,语气甚是中肯,“父亲,妹妹十三了,明年可以议亲了,你认为她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哪家人家敢要?”
杜元嘉顿时愣住,他以前只一味宠,并不知道将杜凝菲宠成了这样的性格,如今杜修竹一语道破,他才猛然惊醒,脸也沉了下来,“还不快给你大哥大嫂道歉,将那胡乱嚼舌根的人供出来。”
杜凝菲听了一愣,父亲从来没这么与她说过话,竟被杜修竹三言两语说服了?
见她不动,杜元嘉脸色更沉了,连他的面子都敢拂,看来确是要好好管教了,他厉声道:“还不快去。”
杜凝菲身子颤了颤,使了好些力气才站起来,走到安宁面前,半昂着头不情不愿的说:“大嫂,对不起,先前是我不对,请你不要与我计较。”
安宁坐着受了,她笑了笑,杜凝菲到底是年轻,连基本的隐藏情绪都不会,“六妹妹,你莫要怨我和你大哥,我们实在也是为了你好,或许你现在不明白,将来嫁了人,你自然懂了,你是幼妹,我们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不为你着想?”
杜凝菲此刻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得受着,她硬生生挤出个笑容,“多谢长嫂。”
气氛这才缓和了些,赵氏坐在刘氏对面,不由多瞧了她两眼,笑着说:“弟妹,前两日宫里才赏了些上好的东珠,你待会跟我过去,我拿一些给你。”
刘氏摇头,说:“多谢嫂嫂,我整日里吃斋念佛的,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放在我那蒙尘浪费了,嫂嫂留着自己用,将来远竹、驿竹娶了媳妇也可以送给她们。”
杜远竹和杜驿竹被提到名字,脸上微微一红,两人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家里正合计着待会试结束先给杜远竹议亲。
赵氏仍看着她笑,“那弟妹当我是送给安宁的好了,安宁进门我还没送她件像样的东西,也那些东珠能拿得出手了。”
刘氏听了看向安宁,终是点了头。
这下气氛终于和睦,杜老太太也才开了笑颜,与众人闲聊了几句便散了。
今年的二月特别的冷,虽已是月末,可寒意丝毫不减,似寒冬腊月一般。
杜修竹正牵着安宁走在府里的小道上,抬起头,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清冷的光辉,“害怕吗?”
安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上午他与杜凝菲说的话早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听说的时候心跳确实漏了半拍。此刻,她摇了摇头,“不怕。”
杜修竹嘴角扯了扯,“现在府里的人都怕我,只你说不怕。”
安宁顿了顿,停下脚步,绕到他面前抬头看他,月光在他脸上照出个漂亮的弧形,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她隐约可以看见他微皱的眉,然后伸手上去替他抚平,“你是我的夫君,我不需要害怕。”
杜修竹轻笑出来,复又牵着她往前走,淡淡的说:“凝菲年纪虽小,可心却不小,她知道我回来必会影响她哥哥的地位,先前她在我院外观察了好些天,那天我假眛,她便以为机会来了……”
安宁心里叹息一声,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在谢府的时候也见识过一些手段,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从来都不是心善慈悲的,其实你能这样我是高兴的,总好过有朝一日被人欺到头上无力反抗。”
杜修竹点头,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真不知将你娶过来是对还是错?”
“在谢府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安宁也握紧了他的手,“在杜府,我至少还有你和娘亲,这样看来应是对的。”
自上次收拾了杜凝菲之后,安宁发现这些天日子过得挺舒心的。
杜修竹平日里也鲜少有事情,眼下他正准备几日后的会试,这些日子大多时候在温书,安宁坐在一旁做女红,上次给他做的披风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最后再镶个边成。
绿菊端了碗红枣银耳羹进来,见安宁正专心的收针,原本应该温书的姑爷不知何时开始只盯着小姐看,哪有半点温书的心思,自上次见识到杜修竹的厉害,绿菊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会对安宁不好,可现在她不由笑了,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小姐,喝些羹汤暖暖吧。”
安宁头也不抬,“你先放着,我还有几针好了。”
正说着,忽然一个勺子递到了嘴边,安宁这才抬起头,杜修竹正端着碗,舀了一勺喂她,见她不动,他说:“快些吃,我可举不动了。”
安宁将手里的线拉出来,才张嘴吃了,心里不由嘀咕,自那天之后,他对自己倒是越来越好了,只二人至今尚未圆房,她愈发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了,他杜修竹那方面有问题。
正想着,复又低头插下去一针,忽然视线又被挡住,杜修竹又递来了第二勺,她只得又吃了……如此反复,待一碗银耳羹吃完,她这最后几针还未做完。
绿菊站在一旁看着笑,机灵的将空碗收了下去。
“不是说几针吗,怎么这样慢?”杜修竹问。
安宁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硬喂她吃她能这么慢吗,“快了,你再看会书。”
“哦。”杜修竹悻悻的回到桌边,哪有什么心思看书,一心盯着安宁的手,见她终于收好针线,将披风拿在手里瞧了又瞧,他终于忍不住问:“做好了?我来试试。”
披风有什么好试的,安宁心下腹诽,却见他已经将披在身上,正系着领口的带子,“待会出去的时候正好用。”
“待会要出去?”安宁问。
“嗯,你与我一道去。”
安宁也不问去哪里,只应道:“好。”
下了马车,安宁才发现杜修竹将她带到了竹里居,虽未来过,但它的名声倒是听过不少,竹里居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一位难求,他带她来这里做什?
“我在这里订了一桌菜,中午我们便在这儿用饭。”杜修竹看出她的疑问解释道。
好好的干嘛出来吃饭?
掌柜的一见到杜修竹立即迎了上来,“爷,二楼蓬莱阁,请。”
杜修竹点头,牵着安宁往二楼走。
安宁从未在外面吃过饭,在谢府的时候,作为一名后宅女子,她不能踏出后宅一步,即便出来也是跟着继母,更从未像现在这样出入酒楼,她不禁有些兴奋。
蓬莱阁的位置很好,房间也很大,既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又可是将酒楼内部一览无遗。这么好的位置只怕也不便宜吧。
压下心头的兴奋,安宁问:“这样吃一顿要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