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掌门各路高手在短短几日内齐聚十二楼。uuk.la为避人耳目,姬无姜易容成随侍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跟在曲祈风身后。
十二楼并不十分华丽,也没有江湖大派的威严与杀伐,亭台楼阁,竹林掩映,倒是非常雅致。
姬无姜一双眼四处乱扫,把沿路的亭台楼阁尽收眼帘,在脑海中与先前姬尧光拿来的地图一一对上,描绘出一条条路线。
她来十二楼,可不是赏景来的。
中原武林围剿魔宫势在必行,留给她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充裕,但她必须重返魔宫。
有些事,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亲自确认。
时隔十六年,画骨高调复出,想必血典已成。但这不是区区一个孤女可以做到的。
十六年前带走画骨的是谁?目的为何?如今的局面是否为画骨所愿?更重要的,是这个画骨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路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孔,姬无姜垂下眼,眸色沉沉。
她记得非常清楚,早在幼时,画骨的心蛊就已苏醒,练功时走火入魔般发狂的样子历历在目。直到十六年前二人分散的那一刻,画骨也没能摆脱心蛊发狂的症状。
如今的她,到底是曾与她抵足而眠的小女孩,还是一具为心蛊操控的躯壳?
思虑之时,仆从已将他们领至议事厅。与会之人相继而入,随行的弟子或随侍大多都留在了外间,姬无姜也懒得掺和这群人扯皮,缩在外间角落里,盯着一只花瓶出神。
按照现在这样的速度,只怕等她到魔宫,这帮气势汹汹的江湖门派也随后而至,哪有时间去弄清楚这么多问题。
她屈指敲了敲雕花木凳,在议事厅大门关上之后,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为了争取时间,必须拖延他们围攻魔宫的步伐,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这次会谈彻底搅黄!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姬无姜对着一个扛着扫帚的杂役咧了咧嘴,蓦然窜出去,一掌将其拍晕。
如今有关十二楼的流言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那些门派掌门、江湖侠客也不是瞎的聋的,晏岑绝无可能在一日之内顺顺当当地敲定联手围剿魔宫之事,少不得还得留个三两天。
正面硬杠这些高手显然不现实,但是嘛……
姬无姜换上杂役的衣服,躬身缩肩,重新拎起扫帚,往十二楼仆役居住的院落走去。
***
正如姬无姜所料,没过多久,议事厅就吵了开去,甚至有兵刃相向的去势,以至于外间的弟子和随从面面相觑,差点就要闯进厅内。后来不知被谁劝下去,不过多时议事厅大门洞开,众人鱼贯而出,面色各异。
这一吵,自然没有论出个所以然来,有资历深的老者劝说众人各自冷静,明日复议。于是众人理顺成章地在十二楼中歇下。
事情在姬无姜的预料内进展得很顺利,但她却并不开心。
十二楼眨眼间住进了几十号人,她这个伪杂役首当其冲,当场被抓包去收拾屋舍。
虽说客房定期都有人打扫,但寝具等用品都需另取,管事催得急,姬无姜从库房至客舍来来回回跑了不下十趟,不能用轻功不能露端倪,累得气喘吁吁。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摸清了什么人都住在什么地方而已。
待到收拾完毕返回院落,早就过了饭点,她脚不沾地忙了半下午,最后也不过拿到几个馒头一碟小菜,蹲在黑黢黢的墙根下,吃得无比心塞。
早知道就自己揣点干粮来了。
姬无姜嚼着馒头,幽幽叹了口气。
半个馒头下肚,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动响,姬无姜霍然抬头,正对上墙头树杈间两只黑豆般的眼睛。
那是一只毛色油亮的海东青,脖子上系着一条金线,吊着一片薄薄的小牌子。它冲着姬无姜歪了歪脑袋,黑眼睛滴溜溜一转。
姬无姜认得这只海东青。它是早年姬尧光驯养的,后来送回无命门给她养着玩,它脖子上那个小牌牌还是当年她亲手给戴上去的。后来大约是姬罂带姬无姜出去游玩,半年未归,这只海东青挣了笼子自己跑回姬尧光身边,以至后来见着她,总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如今它出现在这里,那……
姬无姜眼前一亮,将馒头一丢,蹭地站起身来。
海东青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低抵低鸣了一声。
“嘘——”姬无姜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小祖宗别出声,要被人瞧见就完啦。”说着拨开掩映的树叶,果不其然在海东青的脚踝上发现了吊着的小油纸包。
姬无姜登时就激动了。
迫不及待地解下纸包,小心翼翼地摊开,露出一包香气四溢的精致糕点。
“嗷!亲师兄啊!”姬无姜捧着点心热泪盈眶。
海东青很是嫌弃地撇开脸,埋头理了理羽毛,在姬无姜埋头大吃之际振翅而飞,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吃饱喝足,姬无姜即刻行动。
今夜浮云遮月,月光明明灭灭间或洒落,姬无姜一路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与会江湖人士的住所。
夜已深,屋舍浸在黑沉沉的夜里,除了廊角的灯笼,再无一丝光亮。算时辰应该都已入睡。
姬无姜缩在树下,目光在一间又一间屋子上飘过,心里飞快盘算着从哪处下手比较划算。思虑之间,远处突然传来一丝动响,她立即屏息凝神,慢慢转脸看去。
只见远处的小路上走过一个人影,姬无姜微微眯起眼,恰好月亮从云层后露头,借着月光正好看清那一身深褐色的衣袍。
此人,乃是晏岑。
姬无姜皱起眉,看着晏岑走去的方向。若她没记错,那里应当是十二楼内部议事及存放档案记录的地方。
这三更半夜,晏岑去那里做什么?
姬无姜顿觉奇怪,同时,另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浮起——
擒贼先擒王。既然要搅黄会议,与其在这里和各大门派高手纠缠,不如直接在晏岑身上下手。晏岑的武功不算十分出挑,加上她身上备下的暗器和□□,就算不能取他性命,也足够让他卧床休养好一阵子了。
心念已定,姬无姜舔了舔唇角,扭头朝晏岑的方向摸去。
此时晏岑尚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一路也不曾遮掩防备,直接快步走入楼阁之中。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阁中点着零星的烛火,晏岑一口气至上三楼,拐入走廊尽头的暗室之中,就没了动静。
姬无姜远远地跟着,在晏岑上楼的时候猫在了底层的阴影里,大致确定了晏岑的去向,待到楼中安静下来,才慢慢往楼上摸去。
她从小和姬罂闯荡江湖,夜袭的事没少干过,如何收敛气息、如何隐匿身形踪迹不被发觉,她自幼耳濡目染,深得姬罂真传。软底的靴子踩在木梯上一点声音也无,整个人宛如鬼魅般飘上了三楼。
楼中极静,姬无姜不敢大意,手握着袖中的短匕,一步步走得极慢、极稳。
晏岑半夜来此,要么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找什么或者做什么,要么就是前来赴约。想到他这一路好不避讳的做派,姬无姜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这是十二楼的地盘,什么时候约不成,非得是这个时辰?
脑海中念头才将将转过,姬无姜突然觉得身后有一丝陌生的气息,后背顿时一毛。
有人!
还不等她转身,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肩,顺势在她喉间摸了一把。而此时,姬无姜的手已背在身后,短匕抵在了对方的腰间。
二人都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那只手很软,还有隐隐的香气,是女子的手。
但姬无姜如临大敌,整个人崩得紧紧的,蓄势待发。
先前也确实是她大意了,只顾盯着晏岑,见他直上三楼进入房间楼里没有别的动静、也没有察觉别的气息,就以为楼中没有旁人。但这个女子显然一开始就在楼中,是个极其善于掩藏气息的高手。
可她身上没有一丝杀意,否则她手上只要多出一把匕首,就足以割开姬无姜的喉头!
姬无姜胸口微微起伏,心头也是犹疑不定。
若想杀她,她早就没了命,若不想杀她,那……
身后的女子全然无视姬无姜的匕首,微微倾身向前。如兰似麝的气息喷在耳际,朱唇轻启,姬无姜听见了一个字,眼睛瞬间张大。
就在那时,女子带着她向后退去,拐入走廊另一侧的房中。
走过一排排摆满卷宗的架子,二人就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平衡,走入房间一角的密室之中。墙面悄无声息地合上,那一线灯光陡然消失在屋内。
关上门后,女子立即放开了姬无姜,姬无姜随之转身满脸惊愕地看向对方。
昏黄的灯下,立着一个女子,一个极美的女子。芙蓉玉面,皓腕凝雪,一身绯色的衣裙,极尽华贵,鬓上发簪镶嵌的珠玉在灯下发出蒙蒙珠光,笼着那一双极尽风情的杏眸,正看着姬无姜。
璇玑夫人。
然而真正让姬无姜惊愕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之前她在耳畔说的那个字。
“沈。”
娄镜萧的那句话响起在耳畔——
“八年前,玲珑被送进了十二楼。”
璇玑夫人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惊愕万分的姬无姜,朱唇弯起,低声慢语道:“姬姑娘,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