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四年,八月中旬。
宋城,米家。
赵子殷在姐夫家做客,当然,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在米家求了帮衬,好寻一门差事。以方便养家糊口。
这不,来了有几日。
今天,米振元才是唤来了小舅子,算是要给肯定的答复了。
花厅,丫鬟上了茶水,随即,便是告退。
屋内,剩下姐夫和小舅子两人,是相对而坐。
米振元的神色是春风得意,大权在握的样子。真可谓是一朝令在手,威风八面来啊。这不,给求了门路的赵子殷颇是一些压力山大。
“子殷,你的事情,太守大人那边已经给出答案了。”浅饮一口茶,米振元神色非常高兴的模样,他道:“当初,你在太守大人身边也是得用的,到底有些情面在……”
这米振元嘴里的太守大人,自然是英德郡太守刘元德。
“不知道是何差遣?”
赵子殷在姐夫久未继续说话后,便是开口寻问道。
当然,在求了姐夫前,赵子殷也是道了苦衷的,这求一职位稳当的。万万不敢在外奔波了,怕啊。
这不,介于赵子殷的稳当想法,这差事才会久久没有音信。
现在这有音信了,如何不让赵子殷心急如焚也。
“封县城,八品主薄位。”
米振元嘴中,吐了一个答案道。
这话一出后,赵子殷愣在当场。
他倒不是为这个八品的官位吃惊,好歹他亲爹、亲祖父当年,可都是当过八品官的。赵子殷打小,也是在小官员的家中长大。迎来送往,一些官道上的门路,他并不陌生的。
赵子殷在意的是,这八品官位来得太突然,也太过于轻松了一些。
无功不受禄,同样的,赵子殷也不认为,他当年那些跑腿的活计。足够了刘元德大人给酬谢一个八品的官位。
呵呵,要知道,他当年是跑腿。可不是心腹啊,只是传信的信使罢了。
特别是赵家老宅的惨案后,赵家的根基也可以说,是毁个七七八八了。目下,刘太守给的果子太甜美,里面是包裹了什么样的饵食?
赵子殷这不是心中打鼓,没个谱嘛。
“这……会不会太重了?”
赵子殷对姐夫寻问道。
“子殷,可听说了,咱们的国公爷,要登极也。”
登极,可不是登入极乐,要玩完的意思。
而是将要登上那个人生的最巅峰啊,喻指龙椅嘛。
“水涨船高,太守大人八成也会调回金陵城,荣升高官显贵。”话到此时,米振元已经是站起身,对着金陵城的方向,还是拱手一礼。
那等谦卑的态度,让赵子殷是瞧出来了。刘太守高升,米家要跟着沾光了。
当然,对于赵子殷而言,这也是好事儿。毕竟,这是大家伙都会跟着沾便宜的大好事嘛。
“若当真如此,子殷在此,要提前恭贺姐夫了。”
赵子殷很上道,这会儿,自然是好好捧了不少好听话。
那说得米振元是哈哈大笑。
不过,这等吹捧的话后,米振元说了正事,他道:“你嘛,是自己人。这有了好位置空缺,自然是要便宜自己人的。”
“可惜,岳父大人不在……”
“唉……”
米振元是叹息两声,又道:“若不然,以他人家的威望,一任县令还是能拿到手的。到时候,赵氏可不是要出两位官老爷……”
哪怕官小又如何?
那只要入了官品,这日久月累里琢磨出门路了,总会有升迁门路嘛。
在米振元看来,赵家啊,是欠了几分运道。
“罢了,不说这些了,也免得多勾起子殷你的伤心往事。”米振元止住了这等话题,他又道:“你去封县城任主薄,有两个大好处。”
“其一嘛,赵家在那里待了几十载,人情往来清楚。你任职后,不怕被人蒙蔽。”
“其二嘛,你的背后,站着你姐夫我,在宋城能给你说上话。这上下都勾连着,你在封县城做事,不惧小人手段。”
赵子殷听罢这翻话后,点头,回道:“姐夫说得是。”
“只不过,子殷唯有一事,有些不懂。还望姐夫指点一二。”
“讲。”米振元回的干脆。
赵子殷道:“唐国公府目前占据四州之地。国公爷若是称王,自然无妨。这称帝的话,会不会太早了?”
“要知道,帝号一出,怕容易引起群雄的围攻啊。”
对于赵子殷这一问,米振元却是摇头,回道:“子殷,这你看错了。”
“我在太守大人那里,也听过这一翻疑惑者。不过嘛,太守大人身边的智囊,却是给出了另外的答复。”
“这称帝,早有早的好,晚嘛,也有晚的妙。”
米振元是细细解说,道:“龙廷已崩,大梁朝正朔不在。此时,国公爷最先行称帝,固然有成龙之难。不过,只要过了这劫,却是海阔天空,任龙遨游了。”
“更何况,国公府下面的诸将官员们,还等着从龙建功立业……”
“非帝王者,如何赏高爵显贵?”
米振元这会儿,自然也是心神澎湃的。要知道,刘家成了皇族,他那外甥成了皇家的王爵继承人,将来,最差一个王爵之位是跑不了的。
这等情况下,米振元这样的外戚们,是最盼望啊,刘家成为皇家的。
“姐夫的话,也是在理。”
赵子殷点头,算是认可了姐夫的话。
“如此,你明日随我入太守府,把主薄之位的官服官印拿到手。”
“至于赴职时间嘛,太守大人那边已经有话了,要你在九月初去县衙上任。”
听得姐夫此话,赵子殷拱手作礼为谢。毕竟,对于赵子殷而言,他非常清楚的,他这个八品主薄的位置,铁定是姐夫米振元多方活动,帮忙走下来的。
要不然,以赵子殷目前的关系人脉,这个官帽子,还落不到他的头上来。
“子殷在此,谢姐夫的大恩大德。”
“自家人,何需要言谢。”米振元伸手,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一切的意思尽在不言中啊。
摆明了,米振元扶小舅子上位嘛,那是为了扩大自家的影响力。这有好的官帽子,不便宜自家人,难不成还便宜了外人吗?
在米振元的眼中,小舅子在封县城里,还是有些积年的关系在。一个八品主薄的位置,能坐得安稳。这样的话,米氏一族也相当于,在封县城伸了触角嘛。
八月二十三那日,赵子殷回了金陵城。
此回归来,赵子殷是想告诉了家里人,他啊,将赴任之事。
二十四日,申时,赵家来客。
赵子殷望着回家的次子赵策,又望着来做客的了缘大师,有些隐隐预感浮上心间。
“明月,你带策哥儿下去歇一歇。”
“这孩子难得回家一趟,总要跟他的兄弟们好好玩耍一下。”
赵子殷这般跟妻子交待了话。
杜明月便是笑着应了,上前拉了次子策哥儿的小胖手,母子二人离开了迎客的堂屋,去了赵家书房。
这等时候,赵茵、赵箓、赵简这姐弟三人,在书房里读书温习功课呢。
堂屋内,有茶水,有主客二人分座。
了缘大师未曾喝茶,便是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贫僧此来,有两件事情。与赵施主分说,解释清楚这中间的瓜葛。”
“此中,若有何处让赵施主为难了,贫僧在此,先行告罪一声了。”
赵子殷没有端起茶盏,只是望着了缘大师,神色严肃的回道:“大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便是贵家二公子的伴读差事,已经结束了。”话落,了缘大师拿出了一方木匣子,放于桌上。然后,打开了盖子,里面是珠玉一匣子,也算得名贵,价值不扉了。
“这些东西,是唐国公府给贵家二公子的报酬。”
子缘大师说了此话后,又是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至于,第二件事情,便是贵家与剑盟的旧怨。贫僧在中间说合,剑盟已经同意,不在纠结前尘往事。今后,赵家不渝再有任何祸事临门了。”
“只不过,这有一纸誓约,还需得赵家签押。”
了缘大师说罢后,又是掏出来一卷锦轴,递与赵子殷。
赵子殷接了过去,然后,仔细一一细读起来。
读罢后,赵子殷是气血上涌,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是,心头几翻深呼吸,赵子殷还是忍下来那股滔滔的怒意。他尽量的温和了语气,问道:“这等誓言,我赵家签下了,于剑盟并无约束。”
“在下亦知,剑盟分天、地、玄、黄四剑堂。此回,不过是玄剑堂的押印,若是剑盟反悔,赵家岂不是变成了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锦轴之上,说的便是赵家老宅的惨案旧事。
依锦轴上的意思,玄剑堂与赵家两清,互不追究,往后,因果尽消。而担保的说合人,便是青泉寺的后台,蓬莱仙门的地藏殿。
“大师,因果尽消,对赵家何其不公道也?”最终,这含有怨望之语,还是从赵子殷的嘴里吐了出来。
“赵施主,做为说合人,地藏殿亦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了缘大师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后,才道:“剑盟贵为修士界的六大派之首,他的一举一动,一点小小的风波浮过,赵家会承受不住。”
“赵施主,放眼且向未来,以待来日吧。”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赵子殷自然是明白的,这能拿来因果两消的锦轴,想来,是地藏殿的一翻手笔了。若再求,也是奢望而矣。
“阿弥陀佛。”在赵子殷眼神灰暗下来后,了缘大师便是解释了一翻话,道:“剑盟入尘世,匡扶龙廷者,不过是玄剑堂一脉。此回乱世之劫,剑盟的其余天、地、黄三剑堂,注定是闭关于福地洞天,潜修不出世。”
“所以,与赵家结下因果者,只是玄剑堂。”
“赵施主,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对于了缘大师这般明显的话,赵子殷哪还明白。地藏殿的做法,是想干脆的为赵家清理一二的后患之忧,免得让赵家随意有杀身之祸嘛。
呵呵,至于说,地藏殿与玄剑堂中间有多少的利益分割?
那与赵家无关了。
此刻,赵子殷看清楚了局势。
地藏殿已然松口了,赵家被唐国公府当了废棋,轻轻一脚揣开了。这不,他的儿子不需要在唐国公府里当差了。
实力,归根结底,赵家没能耐,被上位者当了棋子使唤与摆弄,再是正常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