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顺着乌檀江顺流直下,江边的桃花一树一树开得正艳。
知知趴在船舷上,在旁边侍从心惊胆战的视线里昏昏欲睡。
158看着明媚春光,想起了多年前不算愉快的初遇,不过最近主人同他的感情有所好转,它也懒得提起那些过往。
“你确定不工作?”任嘉翻着书,指尖勾了勾怀里人的下巴,语气平淡。
“不想做。”裴元抱着她的腰,有些懒洋洋的道。
重新相遇后倒是很少见到他这么懒散的模样,任嘉笑了笑,不过从前确实是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性子,只能说人也是会变的。
任嘉摆摆手,珠帘外面等了许久都得不到回应的单阳只能一脸悲苦的离开,最近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只希望家主陪完老婆孩子之后还记得处理正事。
春日里江面上的风令人薰然欲醉,任嘉理好被江风吹乱的头发,看向不远处的江面,据说乌檀江是南下的主要河道,如今江面上行船甚少,他们这两艘楼船想来十分惹眼。
“到雍州还需要多长时间?”任嘉拍了拍半闭着眼睛的裴元。
手底下的人想了一会儿才道,“大概还需要两三天吧。”
阮向笛的队伍一向是江南叛军的先锋,如果孟红叶的记忆没错的话,这次去往雍州想必能见到他。
看着裴元若有所思的模样,任嘉微微一笑,伸出手盖上了他的眼睛,“既然打算犯懒好好休息,下午把公事处理了。”
裴元笑笑,将对方的手拿下放在背上,又往她怀里挤了挤。
任嘉轻抚着裴元的背,继续看书,心里感叹他有时候简直比知知还喜欢撒娇,她几乎有一种自己同时养了两个儿子的错觉。
知知在船上玩了几天之后,兴奋的心情慢慢冷却,终于决定回归母亲的怀抱,可惜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父亲已经彻底取代了他的位置。
看着黏在母亲身边片刻不肯稍离的父亲,他鼓着嘴巴上前将人扯开,立刻霸占了她身边的位置,示威似的朝父亲晃了晃小拳头,“我的。”
裴元皱了皱眉,想把儿子拎到一旁,却在妻子含笑的眼神中熄了打算。
好吧,现在儿子的家庭地位比他要重要。
虽然他同样重视知知,但是嘉嘉在他心目中却更为重要,她似乎有意无意的总在强调这个家里知知的地位,即便裴元心有不虞也不敢直撄其锋。
看着儿子耀武扬威的眼神,他退而求其次,靠在了妻子旁边。
任嘉半托着下巴看这对父子斗法,半分不打算介入。
对女性而言,对孩子的从怀孕开始,天生的母性让她们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更为感性,而男人,很多却是从孩子出生之后才真正开始萌生父。
裴元从她怀着知知开始不在身边,没有经历过知知出生乃至成长的过程,即便他对儿子有感情,任嘉也敢说那种感情太过稀薄。
知知并非普通的小孩,他未出生时同母亲经历了太过苦难与波折,以灵魂状态逐渐长大并不是一件好事,即便他已经有了六七岁的外表,在心智同感情上仍旧有缺失,这也是为什么任嘉期望这个世界他能以任务体的方式经历一次成长的缘故。
过早的拔高起-点只会让孩子迷失,他需要真正的经历一次成长的过程,才能够看清自己,看清这个世界。
即便裴元现在表现得同普通人无异,但是作为陪他一路成长起来的人,她太清楚他真正的性格。
以“人”的身份束缚着思想与力量,在看似正常的外壳下是任何人都无法窥视的本真。
任嘉同裴元产生感情的过程是不断替他立下规则划下界限的过程,曾经的裴元有多冷酷多任性妄为,从现在的他身上看不到半分踪迹。
自己居然真的和这个男人恋结婚并且拥有了一个孩子,任嘉看着漫不经心逗弄知知的丈夫,低头笑了笑,说到底,还真是一个疯狂的决定。
而现在,她又要重新开始教他怎么去成为一个好父亲,果然,认真的人麻烦也多。
“怎么了?”裴元看着妻子略有些奇怪的笑容,低头凑了过来。
“在想下次带知知去哪里?”任嘉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在丈夫期待的眼神中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以示亲昵。
虽然对没获得同样待遇有些不满,但终归抢到了妻子的注意力,裴元表示还算满足。
丈夫对儿子的情感始终太过淡薄,任嘉最担心这个问题,即便最初他确实心有感触努力同知知建立起亲密的父子关系,但是时间一久,问题掩盖不住,他对于儿子的关注度始终太低。
想起前几日-他故意支开知知霸占自己的行径,任嘉看向远处烟雾迷蒙的山景,缓缓吸了一口气。
既要让他明白知知在自己心中重于任何人的地位,又不能让他觉得知知的存在威胁到自己,这个度太难把握。
她现在只希望这种和平的局面不会被打破,只要裴元能渐渐习惯以她的视角和身份去看待知知的存在,未来不会有大问题。
从前她用这种方法让裴元逐步建立起对世界、对人、对规则和原则的概念,希望现在也能适用。
如果被知知发现他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受到父亲喜和重视,对孩子而言真是一个灾难。
所以她才不希望裴元完全醒过来,任嘉摸着儿子肉肉的小手,心有叹息,他还是真是放出来了一个大-麻烦。
一行人到达雍州附近的江面时,被当地隶属于郡州府的水军团团围住。
楼船停留在江面上,单阳同前来打探的官员扯着不着边际的话题,眼神偶尔略过主仓。
姚文敏跟在郡守身后,对于这两艘挂着裴家家徽的船报以了十分的兴趣。
前阵子反叛军刚同裴家做过军粮生意,如今这两艘明显隶属主家的行船到达雍州,不知出于何意。
说起来从前他们多次派人上门拜访求见,都吃了闭门羹,裴家看来是完全不打算掺和新朝之争,这次突然前来恐怕必然有些意图。
将心里的念头转了一圈儿,姚文敏看向同郡守交谈的单阳,“单管家,不知裴家主何时能见我们?”
好歹这里算是他们的地盘,避而不见恐怕太过托大,姚文敏仗着形势提出了这个要求。
单阳对于此刻在主仓里疼老婆抱儿子的主人万分怨念,却不能表露,只得推搪道,“家主近日身体不适,还望诸位包涵。”
“裴家主身体不适的话,恰巧雍州城里有位名医,不妨将人请上船来,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姚文敏立即顺势接下话茬,不打算放弃。
单阳对于主母前来雍州的目的并不清楚,也不好擅自决定,便托词通传离开甲板前去复命。
任嘉坐在裴元身边,将他处理好的公文一一整理好,偶尔抬头看看旁边专心玩着九连环的儿子,眼神温柔。
积累了几天的公事一会儿工夫被处理完毕,裴元伸了个懒腰,凑到专心于儿子的妻子身边,出声指点,“这边,转一下。”
知知顺手照着父亲的指点转了下,结果成功脱出,待意识到并非靠自己成功之后,涨红了小脸,“不要你帮我,我自己来!”
裴元无奈一笑,摸了摸儿子的头。
船舱外单阳的声音清晰传入,“家主,雍州郡守求见。”
裴元看向妻子,任嘉沉吟一会儿,摇了摇头,“再等几天。”
心知是为了任务,裴元点头应下。
姚文敏一行人等待许久,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回到郡守府看到练兵归来的阮向笛,姚文敏笑着上前,“如何?”
“兵疲马乏,现下还不是北上的好时机,”进入书房,阮向笛翻开地图,看着水纵横密布的雍州之地,脸色慎重,“再地休整一月,雨季之前我们启程。”
“看来你是打算趁天时地利了。”姚文敏摇头一笑,转而提起其他话题,“说起来,你还未寻到嫂子?”
想起不知所踪的孟红叶与孩子,阮向笛怔了怔,低下头露出苦笑,“村正只说红叶送了孟父的牌位回村,至于去了哪里,却是一概不知。”
“如今世道不太平,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想必走不远,”姚文敏安慰好友,“我们再加派人手去找,或许很快能找到。”
两人和离的事情阮向笛并未告诉任何人,这些好友都以为他是看在阮家骨血的份上心心念念找寻妻子,却不知孟红叶早已打算让孩子改姓孟。
天下之大,若是一个人真心想躲,恐怕找人之事难如登天。
阮向笛看向窗外飘洒着雪白花瓣的杏树,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为了孩子,他也必须找下去,阮家如今血脉单薄,他又立志从军,总要多留下几个孩子。
裴家的楼船在雍州城外的江面上停留了三天,每日都有人前来拜访。
停留的时间越长,前来拜访的人身份越贵重,直到最后事情惊动了专心练兵的阮向笛。
在好友的劝说下,他同郡守一文一武,代表雍州之地属官上了裴家楼船。
任嘉听到单阳的回报,放下手中黑棋,裴元虽然有些不快,却也知道妻子对待任务的认真,只得遗憾收手。
难得她肯同他对弈,下次是不是应该找些彩头?
虽然他从她身上学到了敬业这种品质,但终归是画虎类犬。
任嘉理好裙摆,看向丈夫和儿子,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阮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