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桥头一条小路往前走。老者尚无忧道:“希望咱们能平安过了前面的神仙谷。”李玄奇怪的看了看他,问道:“前面不过是一片乱石堆,还能有什么凶险?”
老者尚无忧眼神闪现一丝丝恐惧,道:“前面确实是一片乱石堆,但也是死去的盐帮帮众孤魂野鬼出没的地方啊!”李玄驻下脚步,喃喃道:“早先是虚幻巨型虎出没的宝林,先前是有诡异风墙的独木桥,如今我们又将进入孤魂野鬼的神仙谷......尚前辈,你带的好路啊!”老者尚无忧闻言,惶恐万分,弓着腰,低着头道:“老朽绝无它意。少侠,这条路可真是去黄河最近的路,您若不信,或怀疑我这把老骨头在捣鬼,现在就杀了我!”李玄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杀人魔头。”
前路雾霭沉沉,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玄抬头望天,见原本头顶那轮闪亮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晕染成了模糊的光圈。淡淡的光飘落下来,落在地上,落在二人身上,竟有一种森凉的感觉。而那些成堆的怪石,在灰蒙中若隐若现,让人不由产生似在梦中,非人间的感觉。风徐徐吹来,沉沉的雾气随风流转,大地似成了波纹荡漾的水面,起起伏伏,摇摇晃晃。
老者尚无忧小心翼翼地走在李玄后面,脚步散乱,似乎正在拼命压抑着心中恐慌。
二人越走越深,已完全进入乱石堆中。
这里虽然名曰神仙谷,其实根本称不上‘谷’。尽管周遭的乱石堆高大缥缈诡异,脚下路深幽莫测,但却平坦的让人难以置信。四周寂静,落发可闻,李玄走着,听到自己和老者尚无忧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心跳的间隙,让人产生莫名烦躁,不安起来。而老者尚无忧已经跟不上李玄的节奏,越走越慢,越走越剧烈的喘息起来。李玄感到奇怪,停了下来,正想回头安慰老者尚无忧几句,忽听地面上‘噗’地一声,一只裹着破烂衣袖干瘪惨白的手臂伸了出来,不偏不倚,抓向他的脚踝。
世上惊魂之事很多,这该是其中之一。
李玄武功绝顶,遭遇突袭,体内空相洗髓内息自然而然生出反应。他看也没看,右脚轻点,身体拔起三尺,凌空之时飞起左脚,踢中干瘪惨白的枯手。昏暗灰蒙中只听‘咔’地一声脆响,枯手被他踢断,飞出撞在乱石堆上。这里果然充满诡异之事!他缓缓落地,环顾四周,见四周不但空无一物,连老者尚无忧也不见踪影。
他虽感到暗暗惊异,但在经历数次诡异之事后,一颗心早已越来越沉稳。耳畔‘咔’之音闷闷传来,声音在他耳畔飞过,又撞在左侧石堆上,继续反弹,又撞在右侧石堆上,短短半个呼吸间,‘咔’地声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随沉闷的回荡,越来越强。
李玄保持着落地姿势站在原地,左掌微屈,横在胸前,右掌捏诀,似孔雀展屏,浑身上下凝如泰山,又像奔流飞起的巨浪,倘若落下,势必会奔涌向前,势不可挡。
周遭声音虽然越来越沉闷,却随着流动雾气越转越急,越来越响,到最后竟成万马奔腾之势,咆哮声中,将黄沙尘土卷起,一波接着一波,一重接一重的涌向李玄。
李玄何曾见过一个声音而引起的如此反响,他即使守势稳固,坚不可破,也难免吃惊非常。风继续吹着,‘咔’之音继续回荡,雾气继续流动着,黄沙尘土继续旋转而来。没人能形容此情此境的诡异,更没人能预料最后结果。眼见黄沙尘土就要将李玄完全裹进去,李玄突然飞身跃了起来,凌空中,双掌双脚不停四面出击。
难道有人趁着黄沙飞尘袭击过来了?
李玄悬浮身法了得,人在空中,招式不停,而越来越近的飞旋的黄沙尘土中不断传来‘砰砰’‘咔咔’地声音。声音越多就越响,越多越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形成了更大的回响,如此重叠再重叠,混合再混合,简直如天神擂响天地之鼓,震彻寰宇。此时莫说是血肉之躯的李玄身在其中,只怕是精钢玄铁铸成的巨人也会被这混杂的音波碾压成为粉末。
眼见飞旋的黄沙尘土已将李玄彻底卷入其中,眼见震天彻地的混杂音波就要将他撕的粉碎。只见一道蓝光撕破黄尘,冲霄而出的光芒划开了昏暗,先是一道口子,继而又一道,不到刹那的千分之一时间,蓝光变了成千上万道,四面出击时不但把黄尘音波交织的口袋刺破撕碎,更将周遭乱石堆刺打的横空乱飞。这天地已重新进入了混沌世界,只等蓝色光芒停歇,天地才可再分阴阳,万物才能重见光明。
不知何时,黄尘音波已然消失无踪。
李玄手持乌神宝剑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见依旧流转氤氲的迷雾下,满地竟是枯白的断臂和残缺的骷髅。原来适才趁黄沙尘土飞旋时袭击自己的竟是这些深埋多年的枯骨!谁让他们复活了?他之危险尚未解除,因而绝不能妄动,捏着剑诀,凝神搜索。
乌神宝剑闪烁着蓝光,在迷雾中好似情人的眼神,迷离又恍惚。李玄心知乌神宝剑不出鞘则罢,但凡出鞘就必须饮血而归,否则剑锋锋锐必会减弱几分。而此时经历黄沙尘土飞旋的诡异之战后,乌神宝剑仍泛蓝光,更证明适才攻击自己的并非血肉之躯。
迷雾、黄尘、枯骨、重叠的音波、诡异的攻击......无论是谁,若处在这样的氛围环境中,依然能稳住自己,确非凡人。
就在这时,李玄听老者尚无忧呻吟一声。他心下一动,低沉着声音道:“尚前辈在哪里,你受伤了么?”老者尚无忧似乎受伤不轻,声音充满痛楚,但他又似极力忍耐着,因为李玄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过了片时,老者尚无忧才缓缓道:“我被莫名飞起的流矢击中腰间,直不起腰来。唉......少侠,你先走吧,莫要管我这把老骨头了!”
李玄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莫说你因给我带路而受伤,即使见到陌生路人受了伤,我也不能离开。尚前辈,你试着走走看,我这边诡异的很,你找个安全地方,切莫过来。”
老者尚无忧又发出‘咯咯’的咬牙声,颤抖着道:“这里真的很诡异,你不用管我了,快走!”
李玄淡淡一笑,道:“我不会走的......”口中说着,不由自主往老者尚无忧发声地方掠去。雾霭迷蒙,乱石堆错综复杂,他不敢走的太远,只能轻轻掠起丈余。可当他人在空中,还未落下时,忽听左侧石堆‘蓬’地一声,一柄九环大耳刀斜斜劲劈过来。刀风强劲,来得突然,李玄在迷蒙的空中看不清来招,只能凭着神功护体罩的自然反应,临时变招。他分辨大刀来势,屈指一弹,正中大刀刀脊。‘嘣’地一声,大刀禁不住他屈弹的劲力,向外荡开半尺。可在此时,右侧石堆又是‘蓬’地一声,一柄倒刺蛟龙钢矛飞刺而出,不偏不倚,正刺向有些下坠情势的李玄。
面对如此诡异偷袭,无论是谁,都会有种瞎子入了狼群的悲愤、无奈、绝望之感觉。
李玄长啸一声,使出悬浮身法,身形不坠反升,陡然拔起四五丈的同时,手中乌神宝剑闪电般挥出。‘嚓’地一声,被他劈空斩断的倒刺蛟龙钢矛矛头落在地上,却瞬间弹跳起来,如附骨之蛆,射向李玄小腹间。这一连串的变化,快得不可思议。尽管是眨眼间的事,却一环扣着一环,一招连着一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一味追求中规中矩,则无创新。李玄此时若按常规一招一式应对,创新不创新且不说,只接连不断环环相扣的招式,也必会让他疲于奔命。
适才九环大耳刀和倒刺蛟龙钢矛是以左右为出击路线,那么其后必有上中下三路及前后的攻势,如果自己一味防守反击,则必然坠入接二连三之险境,因此燃眉之急要找到这条进攻毒蛇的‘七寸’,擒住催动进攻的首脑。这便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李玄脑际飞转,身形在空中一弹,如流星般又拔起十几丈,与此同时,手中乌神宝剑化成一道蓝汪汪的光芒,护住身形,俯空看去,只见迷蒙的雾气中,最右端一座石堆呈暗黄色,不但与其他颜色杂乱的石堆不同,而且看上去也高大牢固许多。
他凌空中一扭,人剑合一,直击而下。
剑还是这乌神宝剑,人还是同样的人,虽然李玄俯空飞击,使出的招式并非是‘殒魔一剑’,但这一剑也几乎到了璀璨夺目绝世无匹之境地。一剑出手,要有一击必胜之把握。一剑出手,要做到斩敌中枢首脑之效。‘轰’地一声,暗黄色的石堆被李玄一剑刺开,如装满水的皮囊被钢锥刺破一样,纷飞的乱石如四溅的水滴,满天乱飞。
李玄稳稳落地,冷冷地看着一个身穿白色麻衣形貌猥琐的汉子从炸开的石堆中摇摇晃晃走出来。
这个汉子捂着胸口,一道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他瞪着细密的鼠眼直勾勾的看着李玄,叹道:“你识得诸葛亮乱阵,你竟然懂得乱阵中‘垒’字区块的破解之法?”
诸葛亮乱阵是上古极其玄奥的阵法之一。该阵共有三阵眼,分别是天眼、人眼、地眼,分别对应的功能为集聚能量、中枢指挥、辅佐设伏。若按阵型组合可区分为死、伤、闪、转、减、暗、明、垒、道、克、元、空、物、神等十四个区块。这些区块各具功能,彼此相连,环环相扣中或阴阳分明,或阴阳交错,或阴阳颠倒。总之,诸葛亮乱阵虽以‘乱’字取胜,但是其‘乱’而不乱,乱的只是闯阵者。
李玄淡淡道:“我不但识得诸葛亮乱阵,知晓怎样破掉‘垒’区块之法,也能将其他区块破解掉。嘿,阁下看上去獐头鼠目,相貌猥琐,但却能指挥驱动阵法,必非无名之辈。你到底是谁?谁让你在这里故弄玄虚?”鼠目汉子吱吱怪笑几声,声若老鼠啃木箱,听得人牙根痒痒,惨然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了大人物。”李玄奇道:“我得罪什么大人物?”鼠目汉子惨笑着,颤抖着手,把嘴角的血迹擦去,正要说话,忽听‘咻’地一声,一根折断的手臂枯骨从他身后洞穿而过。
鼠目汉子惨叫一声,想要回身看看枯骨手臂射来的方向,却摇晃几下,噗通卧倒在地。
李玄吃了一惊,想要出手相救,为时晚矣。他跃上左侧石堆,四周望望,见雾气虽然轻淡些许,但因光影开始西斜,乱石堆仍处于蒙蒙之中。按照诸葛亮乱阵阵法要旨,‘垒’区块虽然是由一个人指挥,但其他区块也该有指挥之人藏在其中。
他仔细观察着乱石堆,发现这里的乱石阵型与君王山顶的诸葛亮乱阵阵型相比,不但缩减了大半部分,而且石堆与石堆之间计算的很不精准,甚至有些只是简单堆积起来,明显无玄奥机关藏在其中。看来此阵并非早已有之,是最近摆布而成。
李玄默默计算片时,一跃而下,朗声道:“尚前辈你现在哪里?”过了好长时间,西北角传来老者尚无忧的微弱痛楚的声音:“少侠,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李玄瞅准方向,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掠了过去。他此时已完全将眼前这些乱石堆的阵法了然于胸,正是胸中有丘壑,行路自然易。老者尚无忧蜷缩在一对乱石后,头顶冒着黄豆大的汗珠。李玄俯下身检视一遍,见他后脊第三四节已然错了位,便运起内息,以分筋错骨手法助他将错位的脊骨恢复原位。老者尚无忧一跃而起,喃喃骂道:“这鬼地方!少侠说的不错,这不是神仙谷,这确是鬼地方。”
西北角已是乱石堆的边缘,没有什么雾气,并且向前不远也能看到十几株遒劲刚直的古松,古松之间是一片碧油油的草地,草地上野花朵朵,五彩斑斓的样子,让人萌生惬意。
李玄暗暗舒了口气,已知走出身侧几堆乱石,便彻底走出了乱阵。他见老者尚无忧脸色惨白,神情疲惫至极,便道:“既然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咱们就到前面歇歇吧。”老者尚无忧回头看看仍在迷雾中的乱石阵,眼神满是恐惧,眼角抖了抖,喃喃道:“还是快些离开的好......我武功虽然低微,向来对自己的胆识却还有自负。如今,经历这几次险事,再也不敢了......少侠,我们到达虎头坡的时间虽然从容,但这里真不是久留之地。我看,咱们还是莫歇息了,快些离开这里。”
他说着,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李玄看了看他,摇了摇头道:“既然时间还算从容,那咱就不要着急。”顿了顿,豪气冲天道:“莫说我们已脱离开了,即使先前身在乱石当中,不也一样安然无虞么!”二人说着,已到了古松间的绿地上。老者尚无忧口中虽然倔强,但却实在支撑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松下,喘着粗气对李玄道:“好好,就听少侠的,咱们歇歇再走。”李玄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的古松下坐定,微闭双目,静调呼吸。
光影西斜,有风徐徐吹来,似暖却凉。
四月的天气没有特别之处,却是最舒服的季节。李玄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深纳缓吐,不一刻,便进入忘我之境。他将内息运行了九个小周天,见老者尚无忧睡了过去,想想时间还有,便闭目等候,没想到不过片时,自己也沉睡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