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东方被惊了一身冷汗。
此时有风吹动松林,松林一阵乱晃。呼呼的风声在松枝松针间游走,催动之音,似万马奔腾在草原,雄浑、跌宕......到底是谁藏在松林中偷袭自己?若从适才偷袭自己的手法来看,此人必经过名师指点。哼,纵使名门名师之后,以我之功又有何惧!
他最恨别人暗中偷袭,身形站定,怒气冲顶,大喝道:“苟且之辈还不现身出来么......”脚步一蹬,人如离弦快箭,飞身射入松林。李玄见诸葛东方羽箭似地射入松林,松林中立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是谁藏在松林中?他听打斗声此起彼伏,甚是激烈,因不知危急时刻相救自己的那人能否斗得过诸葛东方,尽管满心焦急,却苦于自己动弹不得。正焦急纳罕,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由松林内传来,喊道:“李家哥哥,你还不快走......”随后一个白色身影轻若狸猫般从松林中飞身而出。
李玄被诸葛东方一掌击中,恰是对方蝎毒发作的关头,所以受伤比段啸天轻了许多。他尽管卧倒在地,但身子的冰冷麻痹之感早已退却不少。此时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巨震,猛地站起身来,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心下暗道:“原来是阿莹!她为何在此呢?”
此时诸葛东方已紧随着阿莹跃出松林。他见阿莹出了松林,毫没犹豫,闪身护在李玄的身侧,不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救美女,如今却是美女救哥哥,哈......小妹妹舍身救情郎啊!”李玄和阿莹听他语含讥讽,彼此脸色一红,对望一眼,又旋即分开。阿莹见李玄面色如常,已站了起来,心下自是高兴,转头对诸葛东方嘻嘻一笑道:“喂,诸葛先生,你算是一个成名的武林前辈,如今却来欺负晚辈,羞不羞啊?”诸葛东方细眯着眼睛,环视一下四周,缓缓道:“小姑娘,难道你与富贵镖也有纠葛......你同伙呢......你为何要救这小子?”
阿莹嘻嘻一笑道:“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这样问我,我好害怕啊!”诸葛东方见她一副嬉皮笑脸毫不惧怕的样子,不禁暗道:“这小姑娘出手不凡,一手截枝打穴的飞镖本领尽管不纯熟,但出手之际,隐然有名家风范,而且适才与我在松林中交手时,竟能避开我的成名绝技‘寒冰连环三步杀’......看来她背后一定有高人撑腰。”念及这些,他忍住火气,没有轻易发作,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莹抿嘴一笑,道:“这里荒僻,又不是你家属地,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难道要向诸葛先生请示不成?”
诸葛东方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不说出理由,待会儿就休怪我出手不留情份了。”
阿莹正要答话,听松林中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手下不留情?诸葛东方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声音甫毕,一个老者不徐不疾,缓缓从适才阿莹藏身处走了出来。
老者刚刚走出松林,还未站定,另一侧松林中也响起一阵大笑。诸人听这笑声绵绵悠长,气息沧桑,闻之令人耳膜隆隆作响,鼓荡不已,显然这人内力极为浑厚。
李玄见从阿莹藏身处走出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来喜酒店外指点自己武功,被段啸天称作天神帮前任帮主的沈无惧。而令他惊奇的是,从另一侧松林走出的那人身材不高,满脸皱纹,似睡非睡的眼神隐隐闪着寒光,竟是在黄土大道旁搭起茶棚说故事的老者。李玄见他们都藏身在松林中,又同时现身,着实令人费解。
沈无惧看了看惊异的李玄,点了点头,温言笑道:“少侠,看来我们总是有缘啊?”
李玄半身依然酥麻,见了沈无惧后心中一阵温暖,苦笑道:“真是让前辈见笑了。”
沈无惧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转头看了看对面松林中现身的老者,神情间似乎毫不惊奇,微笑着抱了抱拳,沉声道:“曾闻江湖有一古老手法,出手时拈轻若重,又举重若轻,与少林飞花摘叶手法极其相似,名曰:鬼手手法......该手法厉害之处,可伤敌于三五百丈外,更因其出手暗器像是被暗夜鬼手轻捏,缓缓飞行,诡异绝伦,无破风之声,直到近敌三尺之距才会猝然发力,令人难防。哈哈哈......没想到,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了,今夜有幸,竟在这荒山野岭见到这份绝技!”
那老者闻言,呵呵一笑,却又叹息一声道:“沈无惧当真是好眼力。鬼手手法确实几十年来已绝迹江湖,但鬼手这种寻常武功,岂能伤敌于三五百丈?嘿嘿......惭愧,惭愧啊!鬼手岂能伤敌三五百丈......那是无知江湖人竞相吹捧而已。”
沈无惧听老者虽然连呼几声惭愧,脸上却有得色,微感好笑,不过听他认出自己,且直呼名字,想来必然知道自己出走天神帮的事,微一沉吟,问道:“尊驾既然会使鬼手手法,却不知是否认识前朝一位名动江湖的‘鬼王’?”老者听沈无惧提到‘鬼王’名号,立刻收起似睡非睡的神情,一脸正色道:“鬼王欧阳先生,是在下的授业恩师。”此言一出,除了李玄和阿莹没有听说过‘鬼王’的名号,不感到惊奇外,沈无惧、诸葛东方、段啸天都吃了一惊。要知在大隋朝之前,天下几经大乱,民不聊生,即使江湖上绝顶高手,也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时间,江湖到处充满腥风血雨,没有片刻安宁。但一个乱的江湖,也是造就名家奇才的烘炉,鬼王欧阳震南便是其中一个。凡是有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鬼王身怀两种绝技,一是飘逸纵横无人可追的浮萍轻功。二是无影无形,令人防不胜防的鬼手暗器。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历来讲究尊卑长幼之序。
沈无惧虽与老者初次相识,但听他竟然是鬼王欧阳震南的弟子,不禁肃然起敬,道:“听说鬼王前辈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曾追随他投身前朝缉盗天下衙门的‘飞天仙狐’梁九,一个是终年懒散于江湖的‘无影独鹤’袁文门袁先生,不知尊驾......”
老者不等他说完,笑道:“不才,在下正是那个懒散江湖的袁文门。至于‘无影独鹤’的虚幻名号,只是江湖朋友抬爱袁某人,随便送的称呼罢了......愧不敢当,还请莫要提及。”
沈无惧听他自谦,叹道:“原来如此。不过,袁先生谦逊了,您若当不起这名号,何人能当得起!”他口中如此说,心下却道:“江湖众人表面尊你为‘无影独鹤’,其时大都背后喊你‘无影毒鹤’......此人向来形影无踪,行事心狠手辣,确实‘无影’又‘毒鹤’。”他看了看袁文门,见其一副大刺刺的样子,不由暗道:“他因何来此?”
袁文门岂知沈无惧的心思,淡淡道:“沈无惧,如今你也是闲云野鹤,为何不在世外纳福,却跑到了这荒山野崖?”沈无惧本来打算寻个机会问问他来此做什么,但因初次见面,不能太过直接,更因对方名头太响,若直言相问,失了江湖礼数倒是小事,若惹怒他却是大事。他正暗自盘算如何探出对方此行目的,却不料他竟先问到自己。
沈无惧微微一怔,道:“既然袁先生识得沈某人,那我也不相欺瞒。先前我与孙女途经山下,闻听山间林海内有啸声及呼喝之音,好奇之余,才一路寻到了此处,难道袁先生也是因此来到这里吗?”袁文门点点头,似乎不愿回答,只是简单道:“确是如此。”说着,转头看了看阿莹身旁的李玄,见他正把段啸天扶了起来,便微笑道:“这位小友,你还记得老朽吧?”李玄听他突然问到自己,忙道:“当然识得......那日在茶棚,晚辈只顾聆听您讲传奇故事,却不知您竟是名动江湖的前辈,真是失敬了。”袁文门闻言哈哈大笑,神色间颇为豪爽,长叹道:“小友心怀侠义,危难之时依然不忘伸手拉老朽一把,现下江湖中,可真少有啊!”
李玄道:“那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前辈......前辈只是个说书卖茶之人。”袁文门又哈哈大笑,道:“说书卖茶?老朽倒真的盼望能如此悠哉悠哉的了却余生啊!”说着,对沈无惧和李玄拱了拱手,道:“二位且待片时,容袁某人先处理一件小事后,咱们再细聊。”沈无惧与李玄听他言语客气,忙还礼道:“您请自便。”但心下却不知他所言的小事是何事,正犹豫着是否该当回避,却见袁文门突然声色俱厉,对诸葛东方喝道:“诸葛小子,饶你武功不凡,在江湖上混了些名头,难道不知老夫的手段么?”站在一旁的诸葛东方,自听到眼前这个昏昏欲睡的老者竟是曾令江湖人闻风俱丧的‘无影独鹤’袁文门时,脸色早已经变得苍白。
诸葛东方默然不语,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便在这时,突听袁文门厉声问向自己,不由脱口‘啊也’一声,抬头看着袁文门,喃喃道:“当然知道,我岂能不知!”
袁文门狠狠地看着诸葛东方,蓦地长叹一声道:“若非四姑娘总是苦苦相求于我,让我莫伤了你的性命,你早已是老朽掌下之鬼了。”此话一出,沈无惧与李玄几人不禁糊涂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二人一问一答有何纠葛。
沈无惧明白,江湖人通常将名声和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诸葛东方尽管投身朝廷,倾慕富贵,但毕竟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此刻,他虽然不知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但若因自己在旁,看着诸葛东方出丑,失了面子,却会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略略沉思后,他抱拳施礼,对袁文门道:“袁先生,若再无他事,我们可要告辞了。”岂知话音甫毕,袁文门却道:“慢着。待会儿袁某人还有事向你们请教呢。”
沈无惧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话里何意,心道:“我与他素未谋面,毫没瓜葛,却谈何请教?”正要相问,又听袁文门向诸葛东方问道:“你可知,四姑娘闻听你现身在君王山这一带,已星夜驰骋,千里迢迢从雁门赶往这里,只为见你一面?”
诸葛东方面现惭愧,低声道:“晚辈哪会知道此事!如今四妹她......她在哪里?金......金水大哥来了么?”
袁文门见诸葛东方这般神情,冷峻的面色缓和许多,但怒气未去,道:“我也不知她在哪里,她寻你十年,若知你在此处,必会到附近。这也是我摆下茶棚的本意,唉......我的四姑娘啊!”
李玄听二人对答,恍然明白。原来袁文门在大路旁摆下茶棚是为了找到那个四姑娘。可是四姑娘是谁?看来当年她与诸葛东方必定有一段感情纠葛,难道因诸葛东方始乱终弃,惹得那位四姑娘爱恨难已,念念不忘?正胡思乱想,又听袁文门道:“你若还对四姑娘有半点情意,对金水心存些许愧疚,今后便该心怀感恩,以心报恩。我说的对不对啊?”
诸葛东方惨白着脸,看了看袁文门,低声道:“确该如此。”袁文门见他毫不思索的答应下来,严峻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沈无惧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是否该当如此呢?”
沈无惧此时已隐约明白诸葛东方与袁文门之间的纠葛,待见袁文门三言两语便将被江湖人称为‘三个惹不起的人’中的诸葛东方收拾的俯首帖耳,吃惊之余又感到好笑。他看着袁文门,忽然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不大对劲儿,但哪里不对劲儿呢,一时间又想不明白。(未完待续)